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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时分,天还黑压压的,朝臣们就站在了正大光明殿外。

胤禛对圆明园掌控比宫里要严密,没人知道他带伤批折子晕倒的消息。

还是苏培盛扶着隐隐作痛的腰,带来了皇上勤于政务,导致龙体不适,病倒在床,需罢朝三日的口谕。

苏培盛:“万岁爷吩咐,一应朝中政务,皆由内阁大臣共同商议,紧急折子随时送入养心殿!”

朝臣哗然,都满脸担忧,但心里的想法却不少,好些人偷瞧才刚入朝的太子弘皙。

按理说,太子既已入朝,皇上身子不适,就该叫太子监国。

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如果皇上这会儿真叫太子监国,反倒是将新太子架在火上烤。

不叫太子监国,反倒能证明,皇上有护着太子,多给他成长时间的意思。

太子太傅李光地和被起复的佟国维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只垂着脑袋不吭声,心里各有所计较。

看样子皇上对太子倒有几分真心,那他们私下里筹谋的事儿也更老稳些。

弘皙紧绷的身体也不自禁松了些许。

他知道自己还小,监国太打眼了,有些不甘心,也有慢慢来的准备。

只人心不可控,这心放下来,就免不了人蛇吞象的贪念。

弘皙自觉十四岁算个大人了,总不能一点朝政都不沾,他阿玛做太子时,十三岁就已经在替皇玛法批折子了。

不监国……不代表不能跟着内阁大臣们办差吧?

面上弘皙什么都没表露,只满脸担忧,跟朝臣们一样,对着苏培盛没口子地关怀皇上龙体。

*

应付完百官和太子,苏培盛回到九洲清晏后头的值房里,就躺下了。

他这腰实在撑不住,叫赵松在前头伺候着主子。

胤禛也没起得太迟,这会子已经用完早膳。

早膳后,赵松立马回禀:“万岁爷,太子去了畅春园。”

胤禛淡淡扫了眼殿外,没见到该看见的人,勾起唇冷笑,“太子是个孝顺的。”

知道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回来后,没法子去畅春园请安,这会子也不提监国一事,只去皇玛法面前尽孝,也算是替胤禛尽孝。

至于弘皙真正的目的……胤禛垂眸遮住讽意。

弘皙的心思从来都瞒不住老爷子。

就看老爷子想不想叫他这个新帝,也尝尝当年老爷子和太子之间的苦了。

赵松给胤禛换上温水漱口,“另外,佟家后门出来一个小厮,瞧着像是佟三爷的贴身长随,去了百花楼。”

“据说李光地大人府上的管家李永,在百花楼里有个相好的。”

胤禛眯着眼,目光再次扫过殿门外,才不冷不热开口。

“叫人盯着就可以,不必打草惊蛇。”

赵松小心应声,平日里都是他干爹在殿内伺候多。

怕多说多错,禀报完他便安静伺候着。

沉默片刻,胤禛抬起眼皮子扫赵松,“没别的了?”

赵松心下一紧,仔细着回想得到的消息,硬着头皮低下头去。

“回万岁爷……林主事没再说别的。”

接任高斌奉宸院主事并粘杆处首领的,是他的副手林福。

虽没有高斌圆滑,办差事却也相当谨慎。

赵松寻思着,林主事应当不会出现忘了禀报要事的纰漏啊。

胤禛身上多了些冷意,寒声吩咐:“将没批完的折子给朕送到寝殿来。”

赵松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实在是猜不准主子的心意,只得更小心伺候着。

饶是如此,到了午膳时候,胤禛身上的冷意还是越来越重,面上也没了表情。

胤禛午歇的时候,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叫赵松看得胆战心惊。

等主子一睡着,赵松就哭丧着脸往苏培盛屋里奔,进门就跪下了。

“干爹救命啊!”

“主子爷生了气,我也不知道哪儿做得不对,您可得救救儿子!”

苏培盛要不是腰疼,也得惊得蹦起来,这会子却只能扶着腰慢慢坐起身。

“行了,别嚎了!”

“不想挨板子,从伺候主子起身到这会子都发生了什么,你一字一句说给我听听。”

赵松擦着眼泪诶了声,事无巨细都跟苏培盛说了,连伺候主子进了几次官房都没漏下。

苏培盛琢磨了下,没听出哪儿不对,赵松也不是没伺候过主子。

但他眼皮子往窗口一转,隐约瞧见莺飞阁的屋檐,突然反应过来了。

“蠢蛋!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位姑奶奶人呢?”

太后不是叫这位祖宗贴身伺候吗?

赵松愣了下,扭身就要跑,“嘿……莺飞阁一直没动静,我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去找姑娘!”

苏培盛赶紧喊住他:“给我回来!姑娘做什么,也是你能干涉的?”

赵松顿住脚,不明白了:“那可怎么是好?”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生闷气吧?

苏培盛哼笑着躺回去,“今儿个干爹就教你个乖,你只管叫人查清楚姑娘干了什么,盯紧了姑娘的动静。”

“神仙打架岂是咱们凡人能掺和的,等万岁爷眼皮子往你脸上撩,再随时禀报着就成了。”

反正主子爷也不是第一回叫那祖宗气着,不差这一回。

那姑奶奶自有自的手段。

*

赵松能被苏培盛认干儿子,就是因为他最听话。

半下午伺候着主子起身,就按着吩咐伺候了。

胤禛刚一抬头,就听赵松笑着禀报:“万岁爷,耿女官一大早就去了御膳房,午膳时候去了太医院。”

“这会子午歇起来,要了笔墨纸砚,在屋里不知道写什么呢。”

他小心觎着主子冷淡的神色,问:“您看,可要请姑娘过来问问?”

胤禛半垂着眸子,随手拿过一本折子敲在赵松脑袋上,“朕问你了?”

赵松心知,这就是不让叫的意思。

他赔着笑轻轻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是奴才多嘴,奴才该罚!”

胤禛没理他,既然被送到御前伺候,耿舒宁早晚要过来。

他倒要看看,她多沉得住气。

胤禛没料到,过了晚膳时候,都快要歇下了,耿舒宁还真就没出现。

气得他晚膳都没用几口。

她这是把自个儿当主子,给自己禁了足?

大热的天儿,赵松过来给他伤口换药,被自家主子身上冷沉的压力冻得都快打哆嗦了。

他在心里哀嚎——

那祖宗半天儿闷在屋里做什么呢?

哪儿有她这么贴身伺候的,非得等万岁爷发顿火才知道利害……

正腹诽着,一抬头,赵松就瞧见了踏进门的湖绿色身影,惊得一不小心,手上的金疮药瓷瓶歪了下,差点摁胤禛伤口上。

胤禛轻嘶了声,淡淡扫耿舒宁一眼,对着赵松冷斥,“狗奴才,会不会伺候!”

赵松直接吓跪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好使,用不至于刺耳的动静哭喊着叩头。

“万岁爷饶命!”

“过去都是苏总管近身伺候,奴才实在笨手笨脚,伤了主子,请主子责罚!”

耿舒宁在门口顿了下脚,垂着眸子哂笑,当没听见这指桑骂槐的话,平静走近。

“请万岁爷圣安。”她轻缓蹲身,抬起头冲胤禛笑,柔声解释自己一天的行程。

“太后娘娘说您吃用不香,奴婢今儿个跟御膳房师傅们商量着,张罗出了万岁爷后头一个月的膳食。”

“张罗出来以后,拿去跟太医院确认过不妥之处,晚膳前刚改好,已经吩咐尚膳女官送去御膳房盯着。”

“您晚膳也没怎么吃用,舒宁给您换药吧?换好了药,再给您进些宵夜可好?”

几句话,就叫胤禛心窝子里的火褪去大半,他反倒更憋屈。

胤禛思及自己这三个月吃的苦,故意不搭理她,只用脚尖轻踢了下赵松的肩。

“不会伺候往后就跟苏培盛多学着点,自个儿出去领罚!”

耿舒宁垂眸,接过赵松手里的药瓶,声音依旧柔和地吩咐,“劳小赵——”

结果话还没说完,一扭头,赵松就不见了人影儿。

耿舒宁:“……”他飞出去的吗?

既然胤禛不理她,她也没再热脸贴冷屁股,转身放下药瓶,往外头走。

胤禛都愣了,下意识低喝:“站住!你就把朕晾这儿?”

耿舒宁脚步一顿,回首,扯出一抹轻笑,“万岁爷稍等,我叫人给您泡盏金银花茶,好叫您消消火气。”

“至于晾着您……舒宁可不敢认这罪过,您不是就喜欢夜里吹风吗?”

胤禛:“……”

把人噎住,耿舒宁不紧不慢走到门口吩咐完,才靠近胤禛,低着头替他上药。

胤禛盯着她格外平静的神色,心里又痒又有些想笑。

几个月不见,脾气大了不少。

他突然没了过去那些色厉内荏的兴致,一开口,声音喑哑中竟有些柔和。

“你也就仗着朕不能拿你怎样,也不是朕叫你到御前的。”

耿舒宁眼皮子抬都不抬,只甜软的声音里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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