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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霜棠闻言满脸失望。

“美人胡姬,歌伶舞女?……次次送过去,次次被撵回来,别说允许晚上伺候圣驾,甚至连留在身旁做个端茶递水的宫婢都不愿意??

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毛病?打小也没见他?这么轴啊。”

苏嬷嬷只得出言安抚,

“皇上日?理万机,政事繁忙顾不上也是有的。”

陆霜棠摇了摇头,

“你不必为?他?找借口,此事就是不对劲儿。”

“就算宫外来的女?子不知底细,皇帝心生忌惮,不肯亲近便?也罢了。

可妩儿呢?妩儿是他?的亲堂妹,他?也算得上是看着妩儿长大的,以往每每进?京时?,也没见他?与妩儿生分。

可怎得本宫昨日?特意?遣妩儿去御书房给他?奉茶,他?却也连妩儿的面都愿意?见?”

苏嬷嬷只得道,

“……倒也不像是特意?避着,好似是妩姑娘去得不巧,正好有边关八百里急书传来,皇上召了重臣议事,就没顾上妩姑娘。”

陆霜棠长长叹了口气,也确是有些束手无策。

催也催过了,问也问过了,可她那个皇帝儿子,回起话?来斯条慢理,冷冷清清的,急也能?把人急死。

“眼瞧着太上皇就要咽气,若是再?遇上个皇丧,那他?的婚事更是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你去,将修齐再?召来慈宁宫一趟,此事本宫也不好强逼太过,修齐鬼主意?多,让他?从旁劝劝指不定行。”

苏嬷嬷福身颔首,

“是。

奴婢这就派人去肃国公府跑一趟。”

*

皇宫。

御用箭亭。

黄琉璃瓦覆盖,雕龙画凤,进?深宽阔,三十余根朱漆大柱子衬托梁架,庭前宽敞无比,是平日?里殿选时?,武进?士阅技勇之处,射弓,刀石,各式各样的武器一应俱全。

现在已是深冬,寒风萧瑟,刮得人骨头缝都疼,可校场中央那人,却赤**裸着健壮无比的上半身,翻腾跳跃,身姿婉若游龙地在练剑。

半个时?辰后,李秉稹已是汗流浃背,他?将武器交给一旁恭候的小火者,伸手接过庄兴递上来的毛巾,一边拭汗,一边阔步朝烧着炉火的篷中走去。

厚毡掀起条缝,李秉稹裹挟着呼啸的冷风进?入其中,抬眼就望见了陆修齐举着手中的柳枝烤羊肉,喜笑颜开朝他?打招呼。

“快来,火候正正好。”

李秉稹并未搭理他?,而是将通身的汗渍擦拭干净,换上了身常服,而后才坐到篝火旁,接过了串陆修齐递上来的羊肉,张嘴吃了一口。

李秉稹晓得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掀着眸子,冷觑着他?,

“何事。”

陆修齐自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委实也不敢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只先旁敲侧击道。

“……倒也无甚要事。

只是觉得,此等操练完之际,若有位佳人在旁,为?皇上按按肩捏捏腿,那也实在不失为?一件美事。”

果然?。

将将说完这句,陆修齐就觉身旁一道凌厉眼风扫来,不禁骤然?语窒,默了几息过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无甚好气道。

“若非姑母让我?来劝你,我?还不乐意?淌这趟浑水呢。啧,你说你好不容易当上皇帝图啥,不就图个后宫佳丽三千,矫香软躯在怀么?想?那前朝的晋阳帝,还是崩逝在牡丹花下呢。

你倒好,那么多美姬艳婢,连看都不看一眼,打眼瞧着皇上你也不像是个不近女?色的呐……”

陆修齐从小与李秉稹一同长大,自李秉稹入军之后,贵妃陆霜棠就将对儿子的思念,全都倾注在了这个外甥身上,所以比起旁人,陆修齐也格外大胆不羁些。

李秉稹仿若没听见他?的话?,只自顾又吃了口羊肉,淡声道了句,

“味道淡了些。”

陆修齐眼见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压根就不想?提起这一茬,陆修齐无法,只得放赖。

“皇上,你好歹也可怜可怜我?吧。

你不着急成亲,姑母还着急做祖母呢,你们两个母子分离多年?,姑母自是不好数落你,却日?日?在我?面前念叨,我?这几个月实在是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皇上总得给我?个缘由,好让我?去姑母面前交差吧?

你便?同我?说,你是为?何不愿娶妻?”

为?何不愿娶妻?

为?何不愿意?立后?

其实这个问题,李秉稹也在心中问过自己无数遍……或许是怕了吧。

怕真?心错付。

怕喜欢的女?人心心念念的是别人。

怕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却被那人朝胸口狠扎上一刀。

怕满心满眼都在想?着与她的未来,那人却又抽身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未经过什么事的寡妇尚且如此,更何况在皇城中见惯了诸多手段,擅于玩弄人心的那些世家贵女??

天下初定。

他?现在只想?一心扑在政务上,没心思玩什么情爱游戏,也实在不愿娶个不喜欢的女?子放在后宫中做摆设。

这就是答案。

可这个答案太过真?实,太过挫败,偏偏是不能?对旁人宣之于口的。

李秉稹只能?依旧将那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一全都搬了出来。

“政务太忙,边境未平,内匪作乱,闽南台风入境,黄河泛滥成灾……”

话?还没说完。

就被陆修齐摆手打断了。

“停停停,皇上不必拿这些话?糊弄我?,我?要听真?正的,准确的,掏心窝子的原因。”

李秉稹或许是实在被他?搅得无法,又或者确实想?要将入京的遭遇找人倾吐一番……

沉默了阵后,薄唇轻抿,终究松了口。

“……朕以前一个部下,在做小兵时?被个女?子骗了,攻心夺身,痛彻心扉,成日?郁郁寡欢,偏还放不下她,只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战场厮杀上,后终于屡战屡胜,后来攀升到了朕身前当差。

朕听了他?醉酒后说出那番际遇,只觉这世间女?子大抵都那么狠心,便?也如他?一样,无心情爱了。”

陆修齐见他?这般剖心置腹,说得有模有样,当下便?也不疑有他?。

这曲折离奇的故事,不禁让刘修齐听得入了神,一时?间将什么立后不立后的,也都尽数抛诸脑后。

“负心薄幸,抛妻弃子的事儿听得多了,一下子性别互换,乍听了个女?子沾花惹草之事,倒也确是很稀奇。”

陆修齐先是唏嘘了几句,而后又穷追不舍问道,

“……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士兵不是翻身做了将军么,莫非就没回去找她?”

李秉稹被他?问得有些懵然?,

“……还去找她做什么?

彼此都狠话?说尽了。”

“报仇雪恨呐!

要不说你们这些兵鲁子只会在战场上逞威风,怎得在情爱上,就不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陆修齐俨然?是将自己带入进?了那兵士角色,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若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敢欺瞒到我?头上来,凭她是谁,我?必要巧取豪夺,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让其插翅难逃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何必因为?别人的事情耿耿于怀呢,须知世上多得是好女?娘……”

陆修齐后来再?说了些什么,李秉稹浑然?都听不下去,只脑中精光一闪,都是那句报仇雪恨,巧取豪夺的话?语。

可不是么?

朝堂上,他?尚且能?对政敌李秉稷斩草除根,凭何要轻纵那个欺骗过他?的寡妇?

就算周芸心中念着的是别人又如何?得不到她的心,难道还不能?拘住她的人么?

就是要让她知道自己惹错了人。

就是要让她插翅难飞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他?又后悔了。

后悔心中装着政事,抽身离开得太早,容得她轻巧离去,无妨,那便?再?将她逮回来吧。

这世上鲜少有女?人能?勾起他?的兴致。

周芸是第一个。

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

既如此,那她愿也好,不愿也罢,都必须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对她完全没了心思为?止。

当夜。

李秉稹负手立在窗前,旋转着指尖的碧绿扳指,阵风吹来,墙影一动,地上便?无声跪下个龙鳞影卫。

“去,按照周芸户籍上的信息,前往津门将人寻出来,将她带到朕身前。”

李秉稹微顿了顿,又带了几分恼羞成怒添补了句,

“若她不识抬举,不肯就范,绑也将人绑来!

……别伤着她。”

龙鳞影卫双手抱在胸前握拳,沉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