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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至少现在?看来,宫里头倒并未传出什么动静,郑明?存调任的事?儿也并未受阻。

正这么想?着,就见管家快步匆匆踏入院中,对寿星郑广松耳语几句,只见郑广松眸光放亮,容光焕发着,就朝院外走去?……

过了会儿,郑家那几个在?朝堂中衷心得用的晚辈,也被?叫去?了别处,何宁还正奇怪,“这一个两个都上哪儿去?了,都不用待客的么?”

此时管家凑到二人身前,

“三夫人六夫人,老爷唤您二位上后院花厅走一趟,有贵客要面见。”

何宁一脸疑惑,嘴里嘟囔着,“哪来的贵客这么大脸面,能让我们两个容国?公?府的正媳,抛下这满院子的宾客去?见,莫非是天皇老子来了不成?”

听得这句,徐温云心中咯噔一下。

到了后院花厅,她甚至还没进?门,就透过菱形格纹花窗,望见了个熟悉男人的身影。

可不就是那位坐守云尖的谪仙,下凡尘了么?

皇上或是不想?要引人注目,并未走正门,也只穿了身绛紫常服,金丝玉冠束发,腰间系着瓦明?黄绸纹的金革带。

发如墨玉,眉眼浓烈,剑眉入鬓,难掩王者之气。

那样?杀伐果决的一个人,却好似当真是个来上门拜寿的寻常晚辈,宽和?周正,眉梢带着笑意,端坐在?正位上,极好耐性地在?和?郑广松说话。

徐温云心跳加速,呼吸也开始急促,她预料过李秉稹或许会有所行动,可却实在?没想?到,这人竟就这般大剌剌行到郑广松的寿宴上来了?

若只是找她来算账便也罢,毕竟她若打?定主意不肯和?离,他就算是皇帝,也绝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掳人。

怕就怕他撞见辰哥儿!

这父子二人实在?是长得太像,李秉稹但凡看上一眼,心中保准会起疑。

意识到这点,徐温云浑身都开始发颤,指尖下意识攥紧袖边,趁着还未踏入花厅,迅速扭头给阿燕使了个眼神。

阿燕福至心灵,瞬间明?了,转身就去?打?点此事?。

花厅中,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作陪,旁边站了郑家已入仕的子侄,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气氛尚算得上和?乐。

徐温云踏入殿中时,只觉道?锐利如刀的眸光,清厉厉落在?她身上,使得她脚下步子微顿,瞬间如坠寒潭。

郑广松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之所以叫内眷来,不过也是想?让她们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抱着指不定今后,容国?公?府还能再多出几个诰命夫人的念想?。

他唤徐温云与何宁行至厅堂正中,摊手为皇帝笑呵呵地引荐。

“这便我那两个儿媳。

皇上平日里爱喝的茶叶,惯来都是由我这个嫡长媳徐氏亲手制作,她确是贤良淑德,前阵子还身受皇恩,被?皇上封了从六品的诰命。”

许是因着家有喜事?,徐温云穿得比平日里更?娇俏些。

薄雾紫色烟纱外衫覆身,微微桃粉色的金缕穿花缎面裙,梳着端庄的飞云髻,紫水晶琉璃水玉兰花簪,珍珠首饰点缀,身姿袅袅,清艳绝尘

李秉稹微暗的眼神,顿停在?徐温云身上落了落,眼底潮涌浪起,嘴角的笑容略有几分玩味。

“阁老好福气。

儿子侄儿各个争气不说,儿媳也是个顶个的心灵手巧,就连朕……也能从其中获益无?穷。”

获益无?穷?

指的是那茶叶的受益无?穷,还是其他哪方面的获益无?穷?

徐温云佯装听不懂他口中的暗语,只觉额间沁出冷汗,与何宁依着规矩屈膝谢恩后,就施施然退到了一边。

厅堂中,响起皇帝与家主话家常的声音,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李秉稹才盖上茶盖,将其置在?桌上。

“今日乃是阁公?寿辰,外头宾客众多,朕倒不好在?此绊着阁公?,您自去?前厅宴客便是,朕这也就要回宫去?了。”

庄林适时上前。

佯装顺嘴一说。

“万岁爷近来不是一直为避暑山庄的园林操心?奴才听闻阁公?家的后院,乃是前朝大师蒋查操刀设计,配以假山,池,廊,亭,堂,阁……诸多要素为一体。

只可惜后院不好让外男入内,否则若万岁爷能去?观赏一番,指不定能有些灵感。”

能在?朝堂中屹立四朝都不倒的老臣,自不是个痴愚之人,郑广松立即笑盈盈将话接了过来。

“这有何难?能为皇上分忧,乃是容国?公?府的福气。且今日正好赶巧,女?眷们都要在?前厅待客,偌大的庭院空落落的,明?存啊,你待会儿带着皇上观赏观赏,不得怠慢。”

眼前这狗皇帝分明?觊觎自己妻子,偏偏郑明?存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含恨看着垂垂老矣的父亲,在?此人面前卑躬屈膝,刻意讨好。

现在?更?是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阔步上前,勉力挤出个笑脸来,将手往前一摊,“皇上,请。”

容国?公?府。

后院。

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罗列,耳旁传来清泉潺潺流淌的声音,顺声望去?,葳蕤草木之间,一泓池水清澈犹如明?镜,水下有几十尾红黄锦鲤游动着。

两个男人先后踱步走在?庭院中,气氛微妙,某些剑拔弩张的情绪在?涌动着,却并没有被?直接挑破。

李秉稹这趟,本就是冲着郑明?存来的。现在?打?眼瞧着,徐温云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和?离,那他就只能调转方向,寄希望于郑明?存会休妻。

若放在?平时,郑明?存此等欺世盗名之辈,压根就入不了天子的眼,可为着徐温云,李秉稹也愿屈尊降贵,与之周旋一二。

耳旁传来郑明?存对庭院构造以及意境的解说,李秉稹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掀起眸子,眼神带着审视,嘴角的笑容很浅,嗓音不温不火,轻描淡写地道?着郑明?存的生?平。

“容国?公?府嫡长子,竟宁三十七年探花,自小克己复礼,行事?有度,朕翻看过你入仕后在?吏部的政查档案,年年评优,并非是靠公?爵府的门楣,而是自己提上来的。”

李秉稹指尖捻起几颗饵料,投喂池中的锦鲤,低笑着叹了句,

“郑大人,这些年不容易啊。”

郑明?存不明?白为何皇上会说这些,身形一僵,梗着脖子。

“微臣力薄,不过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比不得皇上踏平漠北,荡平内贼的丰功伟业。”

这话明?面上算是恭维,听着却莫名有些刺耳,李秉稹只笑笑,当下倒并未同他计较,只是循循善诱放了个勾子。

“以郑大人之能,若能好好磨砺磨砺,今后必能成大器,兴修水利虽也是利民之举,却有些浪费郑大人的才华。”

李秉稹顿了顿,干脆抓起一把鱼饵,细细横洒入池中,引得锦鲤争相竞抢。

“朕准备修部百科大典,集天文,地理,医药,阴阳,农业……等诸多知识于一体,共后世观摩,一旦修成,主持编纂此书者,必能随之流芳千古。

朕遍观朝堂中文武百官,觉得郑卿你,或能担此大任。”

郑明?存的眸光微亮了亮。

修书立典,这向来都只是在?繁荣昌盛的朝代,需要花费巨额的财力物力人力,才能办到的事?情,只要能参与其中,必能身后扬名。

这或许就是那个苦等许久的机会。

可郑明?存迅速冷静下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李秉稹现在?之所以能坐在?皇位上,更?是个中博弈的高手,现在?之所以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不过是对他的妻子图谋不轨罢了。

其实若没有辰哥儿。

没有借种留子这档子事?儿。

只有单单一个徐温云,郑明?存恐会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宁愿将妻子推出去?,也必要换个留名青史的机会!

可现在?不行,风险太大。

事?情一旦捅漏出去?,莫说是他,整个容国?公?府都要遭连累。

郑明?存薄唇紧抿,咬紧牙关,并未松口。

“陛下如若信得过微臣,微臣自是愿为修典尽绵薄之力,怕只怕……陛下要取臣珍贵之物去?换,若是如此,那便罢了。

时至今日,微臣身侧所剩之物不多,桩桩件件都是紧要的,丢不得,不能失。”

这便是明?明?白白知道?李秉稹究竟想?要什么,却只想?霸着占着,执意要违逆圣意了。

自李秉稹登基之后,已有许多年,都无?人敢在?这般顶撞。

怒从心中起。

俊朗无?双的浅笑中,溢出些嗜血的寒森,深幽冷谧的眸底,锋利且狠戾。

“其实何需你首肯?

朕自取便是。”

谁知郑明?存竟丝毫不让。

直直对上他的眼,面上端得是恭敬的笑意,眼底却闪烁着残忍的邪气,言语也是隐含深意。

“夺人所爱,倒行逆施,又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不过是非残即伤,非死即亡,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庭院陷入压抑至极的寂静中。

气氛如拉满的弓箭,一触即发,好似任何微小的响动,都能挑动两个男人敏感的神经,致使箭矢破空而出。

此时。

庭院入口的圆弧形垂花月洞门处,传来枝叶断裂的声音。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脚步颠颠踏了进?来,头顶绾着两个羊角赳,手里还拿了根糖画。

唇红齿白,粉雕玉琢。

黑葡萄般的眼珠睁地大大的,充满了灵气,歪头看着正在?对垒的二人,忽就眼弯如月笑了。

响亮着甜唤了声。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