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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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驼巷, 澜翠苑中。
此处虽是首辅的下榻之地,但李渚霖向来勤于朝政,每每都是要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回苑中安歇, 可不知为何, 今日却回来地格外早。
甚至连晚膳都顾不上用, 就命人将苑中的女子齐齐唤到了厅上。
数十窈窕风流的姬妾,全部盈盈一字排开。
贴身伺候首辅, 委实算不上件好差事。
毕竟伴君如伴虎, 李渚霖更是暴君中的暴君, 性情格外阴晴不定。心情好时,对她们温言细语不吝恩赏…若是性情不好时,前日光尸首就抬出去了五具。
玉石阶上,现在那个一念之间就可夺人生死的男人,正坐在酒桌后饮酒,满面阴鸷,沉冷锐的眸光,落在她们身上不断游走。
瞧着, 心情似是差到了极点。
此时有几个经常在身侧服侍的,自以为摸准了他几分脾性, 便扭着细柳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着娇声试探道,
“爷, 奴婢近日新习得首江南小曲儿,爷可要一听?”
“今日理政乏累了, 奴给爷按按肩?”
“爷若是想寻些乐子, 我们姐儿几个正好排了一支舞, 爷可愿一观?”
……
若是以往, 李渚霖还能面对这些肖像阮珑玲的女子们自我麻痹一番,可今日重逢一见,才明白她们与那商女相比,之间的差距堪比污浊鱼目与辉炫珍珠!
长得再像又有何用?!
失之毫厘,可却差之千里!
呵。
阮珑玲竟嫁人了。
她惯会嘴甜心硬,掉头扭脸就嫁给了他人。
而他恰恰是面冷心软!多年来从未嫁娶,只排遣着这些莺莺燕燕荒然度日!
她没做成他的妾。
他反倒确确实实像个被用过就扔的物件,真真成了个仅有月余恩好的豢宠男妾了!
思及出处,嫉妒与怒火翻涌而来!望着阶下那些与她相貌相似的姬妾侍婢们,只觉得愈发心堵气闷!
他红着眼,将桌上的干果瓜糕琼浆玉液,叮铃桄榔全都拂下桌面,暴着额角的青筋,咆哮出声,
“滚出去!
滚!”
这头,大驼巷的巷尾,阮府。
阮玉梅的短短几句,犹如林中清晨敲响的第一声佛钟,瞬间让她醍醐灌顶,彻底理清了思绪。
士农工商,以前阮家是商,随着弟弟入朝做官,现在已经是官。
从前只是有钱,现在却还可以有权。
就因如此,全天下所有的莘莘学子,才会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寒窗苦读,只要一朝高中入朝为官,便能一跃成为人上人!
现在阮家已今非昔比,就算哪朝一日东窗事发,王楚鳞想要上门抢孩子,那也是决计争不赢的!
理清楚这些之后,阮珑玲瞬间不慌了。
此刻已夜深人静,她照例如往常侧卧在床塌上,陪小为安聊天谈心。
小为安早就洗漱好躺在了床榻的内侧,躺在绣金描花的被子下,枕上露出个小脑袋,童稚可爱。
母子二人靠在一处。
阮珑玲一面轻柔拍着被面哄睡,一面与他说着这几日的见闻。小为安还毫无睡意,说了些与隔壁邻居家打狗斗鸡的趣事儿之后,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
“母亲,今日隔壁院儿的苏家哥哥夸我的字写的好看,就说能写出这样一手字,定是有人在旁悉心教导,问是不是我爹教我写的。”
自从知道小为安因生身父亲被人嘲笑,与人打架斗殴以后,阮珑玲心中的愧疚之心越甚。
尤其是今日遇见王楚鳞,心中兀然冒出一个念头:若当年他愿意娶她为妻,那她是否能放下去父留子的执念,一家人像寻常幸福和乐百姓人家般,夫妻恩爱,美满一生?
……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想那些又有何用?
“那安哥儿是如何回答的呢?”
“爹爹身子不好体虚患疾,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
字是舅舅教我写的。”
这是阮家上下一致对外的说法,从扬州一直用到了京城。
平日里打理着偌大的阮家商行,来来往往接触之人甚多,鱼龙混杂,难免有人或揶揄,或好奇,或关切……问起阮珑玲为何会未婚生子。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能照实说。
只说阮珑玲曾私下与一书生订亲,原本已订好了成亲之日,就只坐等成亲了,可奈何那书生身染恶疾,没能撑过去竟就这么没了。
偏那书生在这世上已无亲眷了,腹中孩儿便是唯一骨肉,因着旧情阮珑玲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决意将孩子生了下来。
并非阮珑玲私德不端,放*荡不羁,而仅是与未婚夫有了肌肤之亲,此做法虽也不是寻常女子可为,但也能勉强令人相信,堵住了扬州百姓的悠悠众口。
后来渐渐随着阮成峰连连高中了乡试与会试,阮家的声明愈发好,众人皆夸阮珑玲生下孩子,之后也没有再嫁,乃是用情至深,忠贞高洁!
这些话说得多了,小为安也只当爹爹得病去世了。
“苏家哥哥听了有些难过,只安慰我说,他在乡下也有个表妹,她爹爹也因病去世了,过了几年之后她娘亲又给她找了个新爹爹,待她特别好!比之前的亲爹爹还要好!”
小为安眸光晶亮,带着满满的希冀,
“所以母亲,你也会给我找个新爹爹,他也会待我极好的,对吗?”
面对这么强烈的渴盼,阮珑玲眼中闪过丝犹疑,却也不敢伤了孩子的心,只笃定着答了一句,
“是…安哥儿放心,娘必再给你找个气宇轩昂,才高八斗的好爹爹,如此你可放心了?”
得了这样的答复,小为安才终于满意了,安安心心准备睡觉,可小朋友的开心,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哪怕眼睛是闭着的,可嘴角却勾起,笑容连压都压不下来,使得面颊两侧微微陷下两个酒窝。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这笑意才消散了些,呼吸变得均匀了起来。
虽是春日里了,可也要防着倒春寒。
阮珑玲仔细将儿子的被角掖严实了,这才轻手轻脚从房中退了出来,此时阿杏上前来回禀,说家中姐妹两个正在偏房中,等着她过去说话。
阮珑玲行至偏房,前脚才踏入门槛…
阮丽云就立即急急迎了上来,轻握住了她的手,
“妹妹,今日的事儿玉梅都同我说了,你此刻可还决意要离京?”
三姐妹亲密无间,这么多年来也都是相互照应着的,阮珑玲晓得这事儿瞒不过姐姐的,知道了也好,彼此商量对策总比一个人挠头苦思更好。
“阿姐,我仔细想过,还是决定留在京城,不回扬州了。”
“不回就好!不回就好!哪怕是天塌下来,我们一家人也一起扛!
你且放心,莫说那人现在还不知安哥儿是他儿子,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大不了就对簿公堂,当面锣,对面鼓掰扯,看他胳膊能不能掰得过大腿!”
阮丽云乍闻之下,原本心想着既然孩子都有了,缘分又让两人重新遇见…其实若是男未娶,女未嫁……大可再搭伙过日子的!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了下去。
妹妹可是打定了主意,瞒着那人生的孩子。
子嗣血脉何等紧要?
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那男人只怕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这种情况下,二人岂能再续前缘?
思及此处,阮丽云焦躁地在房中绕了几个圈,
“此事终究是个隐患,实在不得不妨。”
“有件事儿原想过几日再同你说的,可突遭如此变故,我想着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昨儿个我出门采买,竟撞见了个以前的老主顾。那男子唤为王云才,曾在天下楼小住过,文章经常得周阁老夸,你对此人有没有印象?”
天下楼中每年迎来送往的人何止数万?饶是阮珑玲记性再好,也不能记住每一个人,她皱眉冥思苦想一番,
“王云才…嗯…好像有些印象…文采如何记倒不太清了,只记得好似经常能在园中偶遇到他…身材瘦高,白脸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
王云才一眼就将我认出,我想着初初入京有个熟人也是好的,便与他攀谈了几句。他在得知咱家从今往后定居京城,而你在生子后又一直未嫁时,眼角尽是掩不住的喜意。
然后便与我自报家门,道他今年二十五,科举上榜之后,被外调去了梅州三年,今年因政绩出色派遣回京,入职工部做八品屯田郎中,妻子不幸染病死了,家中有个三岁的女儿,并无妾室……总而言之明里暗里都透露出对你有意,盼着我能在其中搭桥牵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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