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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虽不住一个房了,感情却很好,樊珈升职了也不摆架子,而且两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不是看对了眼?

“我方才远远地路过奚官局,天呢,好多好多血水!听说昨儿夜里打死了几十个人!”

春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樊珈虽已知道索丰活不长,还是感到不寒而栗,暗暗决定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叫人抓了小辫子,她还没活够呢!

谁能想到好端端一场寿宴,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九皇子死亡一事,一旦有人得知,便难以瞒过前朝,无论这位皇子多不成器,多不堪重任,但现在他死了,人死为大,男人死更大,据说皇帝在前朝宣布此事时,言语间哀难自抑,竟是泪流满面!

民间挂起白幡,满朝文武及天下百姓未来三月内都禁食荤腥,禁饮酒禁妻夫房事,禁着艳色,以此为九皇子守丧,宫中则为半年。

这样的话,各宫食单便要大变化,连带着宫人们的一日三餐也得茹素,如此之大的排场,真是樊珈生平仅见。

皇子薨逝,乃是震惊天下的大事,消息迅速传遍大右,自然也传到了襄州。

沧澜山地势偏远,与之靠近的襄州不说是不毛之地,也称得上是穷乡僻壤,赤地千里。

连刺史这样的正三品的大吏过得都是弊车羸马捉襟见肘,何况百姓?穷人家一条裤子轮流穿的故事在这儿通通成真,就连襄州军都饿得面黄肌瘦,这襄州刺史怎能不贪?他若非倒霉,也不至于被排挤到这荒凉之地做刺史,明升暗贬了好些年,眼见自己回朝无望,这才对沧澜山的铁矿起了心思。

襄州刺史姓卫,年过不惑,在这当了快二十年的官,皇帝赏赐没他的份儿,朝廷升迁也不带他玩,先帝不喜他,今上身边有的是能人也用不着他,难不成这一辈子真就要在这鬼地方老死?!

他需要钱!

有钱才能打通门路,像他这种寒门出身的官员,想在朝中说上话,就得找人依附,否则纵然满腹经纶,也得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卫刺史刚入朝时,也曾励志做个好官,可惜现实教他做人,满腔抱负尚未来得及施展,便得罪了先帝,此后二十年,在襄州从清俊文雅的书生被蹉跎成了不惑之年的秃头大肚黄脸公,这找谁说理去?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大半辈子倒霉透顶,临了不惑却转运了!

先帝要建行宫的那座沧澜山,竟是一座矿山!

卫刺史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朝自己飞来,将自己埋在里头,他当年站错队,惹了先帝不悦,此后被贬襄州,即便勤勤恳恳将行宫建起,先帝怕也不会用他,因此卫刺史铤而走险,决意昧下这座矿山,留待日后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一开始他真是这么想的,等先帝驾崩,今上继位,卫刺史便想以矿山为名向皇帝邀功,他所求不多,不必将他调回京城,换个稍微富庶些的地方就可以,谁知道皇帝素来以孝治国,先帝不喜的臣子,他根本不重用!

卫刺史当年是有些才华,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满心的壮志早已被现实磋磨干净,连原本出众的容貌都大打折扣,既无才又无貌,皇帝要他做什么?

这下卫刺史彻底破防,他想尽办法意图回朝,但若要攀附世家权贵,总得送点好东西出去,别人收了礼才愿意办事。

他一边悄悄命人开采铁矿,一边将铁矿换成银子,那些与他交易之人是什么身份,卫刺史从来不问,他只要钱。

为了防止沧澜山行宫的宫人发现这个秘密,卫刺史将他们牢牢控制住,令他们疯疯癫癫,还传出行宫闹鬼的故事,吓得附近百姓不敢往沧澜山来,他便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慢慢地,卫刺史发现,有钱的日子原来这样快活,可能是这辈子从没如此富有过,吝啬劲儿一上来,卫刺史竟不舍得把银子送出去换好处了,他像个守财奴,卖了铁矿换来的银子一点也舍不得花,老婆孩子他舍不得,自己也舍不得,因此全都藏在刺史府书房的地下密室中,每日进去看一看摸一摸,这一生就有了新的意义。

他想着等到了致仕的年纪再好好享受,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的报应来了。

皇宫那边新送来了一个罪人,这人什么身份卫刺史没问,横竖就是那么点原因,要么是作死的宫人,要么是失宠的宫妃,往行宫一丢,在朝饭食里下点药,再让人扮鬼吓唬吓唬,要是听话呢,就让她多活几天,要是不听话,直接弄死!

谁曾想啊谁曾想,卫刺史迄今想起来,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肥胖的身子跪在地上,抖得厉害,脑袋恨不得塞进地缝里,坐在上头这位……到底是谁?她根本不是九皇子的人!

乸婆看着卫刺史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嫌弃极了,卫刺史这会儿想问又不敢问,他怕自己被灭口。

乸婆跟俏姑,原本都是他的人,这么说可能不大准确,她俩有本事在身上,一个会医,一个身段灵巧,两人都不愿意过苦日子,便跟卫刺史一拍即合,乸婆负责给沧澜山行宫的人下药,俏姑则时不时扮鬼吓唬人,帮卫刺史看住行宫的人,免得出什么岔子。

至于卫刺史在沧澜山做什么,她俩不能说非常了解,但也知道一二,只是跟她们没关系,所以懒得理会。

原本合作愉快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无名带着几个宫人到来,这个看起来两条腿不能走路的废人,偏偏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俏姑看着便觉得很是不爽,特别想吓哭她,谁知几次吓人都没效果不说,最后还被人反过来捉住了!

她吃了个大亏,又不甘心只自己丢脸,便反过来帮无名算计乸婆,等乸婆也丢了一次人,俏姑便得意洋洋地现身,心想自己已准备妥当,这回非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只会耍小聪明的丫头不可!

当时想得很美好,结果却很惨烈,那天俏姑才知道,原来无名会走路,她的腿伤都是装的!

乸婆被气个半死,但技不如人也没办法,她比俏姑磊落多了,到底痴长十几岁,便转投无名手下,俏姑原本不愿意,可之后屡次找茬屡次失败,慢慢地对无名心服口服,便决定为她做事。

这两人一反水,卫刺史可不知道,乸婆根据无名的吩咐,谎称行宫来了贵人,卫刺史哪里想到这么多年的伙伴会背叛,再加上无名拿出了九皇子的信物,他便一门心思认为她是九皇子的人,那颗已经逐渐沉淀的,不想再翻身的咸鱼之心,又开始怦怦跳动。

直到九皇子薨逝的消息传到襄州,卫刺史才感到一阵荒谬,他想起这几年,无名一直利用他给的襄州军到处掏土匪窝——那些土匪有些莫名其妙失踪了,有些被丢进山里挖矿,无名还用了襄州的人马去往东南,运来了很多粮食……

卫刺史中年发福后很容易出汗,此时他趴在地上,汗水把地面都打湿了,虽然隔得远,但乸婆总觉得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油腻的气味。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五年下来,卫刺史早叫无名治服了,他原本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九皇子做事,未来说不定便有从龙之功,他、他连书房密室里的银子都献出来了呀!那是他攒了快二十年的巨款!

一朝被人骗个精光,怎能不痛?

卫刺史心知自己要是不拿捏住尺度,今日怕是别想活着出沧澜山,因此哆嗦着声音表示忠心:“下官甘愿为姑娘肝脑涂地,但凡姑娘吩咐之事,下官绝不敢推脱,还请姑娘、还请姑娘……”

无名看着他,问:“私藏铁矿,并将铁矿卖予北蛮,按大右律法,该当何罪?”

卫刺史上下两排牙花子咔咔咔响个不停,该当何罪?该处以车裂之刑,诛灭九族!

乸婆注意到他控诉的眼神,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何背叛,老婆子白眼一翻,从头到尾她可从没说过为他做事,瞧卫刺史这眼神,跟看负心婆一样,她虽上了年纪,早已心如止水,却也看不上这种肥胖秃头的男人。

“卫刺史请起,姑娘没有责怪之意。”

俏姑言语友善,将卫刺史从地上扶起来。“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教呢,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没得无名的允许,卫刺史不敢起,他连猜都不敢猜自己究竟被拉入了一个怎样的阴谋中,天知道最开始他只是想多弄点钱好找人走关系,谁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五年时间,足够无名将整个刺史府架空,卫刺史负责最多的是铁矿开采,他这人素来心黑,原本他派心腹绑了附近的山民,又以闹鬼传言令其它人以为这些人是被鬼抓走了,实际上都被卫刺史关进了矿山,这些贱民死了也无人问津,家人即便去找,可整个襄州他最大,在这儿他能一手遮天。

后来无名到来,卫刺史以为她是九皇子的人,不敢再抓普通百姓,可铁矿放着无人开采也不行,而襄州土匪丛生,无名出手后,就跟下饺子似的一拨一拨往矿山送,卫刺史自认为将挖矿的任务做得极好,日后九殿下登基,自己即便不能回京任职,也能捞个鱼米之乡的大官当一当。

谁知道啊谁知道,他竟是误上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