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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微闻言,凤眼圆睁,说话都结巴起来:“此、此话当真?”

别看江湖人自由,但也不敢跟朝廷对着干,无非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们做事也有分寸,这样才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真要起了冲突,再是绝世高手,难道还能抵挡朝廷的百万大军?

“你以为她为何要销声匿迹?”姑苏夫人看着年轻出色的儿子,浅浅摇头,“可不止这两位,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太祖皇帝的侄子,你可知道,太祖皇帝的儿子们,都是怎么死的?”

若非儿子们不是死绝便是身患绝症生不如死,皇位能如此轻易地落到旁支身上么?

得亏不动明王在二十年前便已不再出现,否则江湖上不知得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她的武功,她的才能,以及传说中的前朝宝藏,都令她成为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思及此,姑苏夫人警告这父子俩:“那小姑娘的事,你二人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记住了吗?”

两人赶紧点头,姑苏微心念一动:“娘,前朝宝藏……”

姑苏夫人皱眉:“微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前朝宝藏本就是江湖讹传,不能判定真伪。小姑娘与不动明王也不过萍水相逢,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姑苏微受教,但他心中是否同意母亲所言却不得而知。

白空空在地牢里被关了好几天,终于迎来了好吃好喝的舒服日子,她不知道什么叫收敛,旁人待她三分客气便要得寸进尺,要求一大堆,正准备要睡觉时,姑苏夫人来了。

这回她没再带那俩跟屁虫,白空空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夫人,你不是要放我走吗?那能不能把解药给我啊?”

姑苏夫人拉了把椅子到床前坐下,温和地说:“小满,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白空空:“你不是都叫了,我说不可以,难道还能收回去?”

她的话逗笑了姑苏夫人,但笑意很快从其面上散去,“你说你无家可归,只想扬名立万,既然如此,留在东章山庄可好?我会将你当作亲生孩子一般照料,你再也不用过孤苦伶仃的日子了。”

白空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要把她当亲生孩子,于是她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

姑苏夫人以为她愿意,高兴点头:“绝无虚言。”

白空空却露出迟疑的表情,她用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犹犹豫豫道:“那……以后东章山庄算谁的呢?是给你儿子,还是给我?既然是亲生的,我要求一半应该不过分吧?”

姑苏夫人:?

天底下哪来这样不客气的贪心小孩?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白空空随即扁嘴:“我就知道你是说着玩儿的,你才不会把我当亲生小孩对待呢,那我还不如当小偷,至少只要不被抓,我就自由自在。”

说着,她将姑苏夫人打量一番,从她精致美丽的妆容到温婉的气质,整个小小人往床里头缩,恨不得贴着墙,离姑苏夫人远一点、再远一点:“……我才不要变成你这样的女人。”

她可是聪明大胆的白日鬼,才不可能连名字都丢弃,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连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小孩都要跟男人姓。

首饰在白空空眼里不分漂不漂亮,只有贵不贵,让一个贼成天把值钱东西顶在头上穿在身上,这不是为难人么?

有那么一瞬间,在姑苏夫人的视线中,白空空的脸,与不动明王的脸重叠了,她发现这两人长得还真有点像。

“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姑苏夫人不知是在问白空空,还是透过白空空,在问当年那个因她与姑苏仑相恋而决裂的朋友。“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美名远扬又受人尊敬,难道像传你功夫的那人一样,空有尊贵的身份,却漂泊不定,四海为家,才算得上好?”

白空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诋毁姨母,所以她想都不想便点头:“当然!”

因为缩小而圆嘟嘟的一张脸蛋上,充满了对姑苏夫人的不解:“这位姨姨,请问你尊姓大名?”

姑苏夫人一愣。

“我知道你丈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东章山庄的庄主姑苏仑,还知道的一手摘星拳威震天下。你的儿子姑苏微,人称素玉公子,亦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崇拜追随他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那你呢?”白空空纯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擅使什么功夫,以前在江湖上,别人都称呼你为什么呀?”

她苦恼地托着脸:“如果就叫姑苏夫人的话,也太巧了吧,正好你丈夫姓姑苏,你也姓姑苏耶。”

姑苏夫人当然不姓姑苏,名字也不叫“夫人”,她当年行走江湖时靠得并非身手,而是一身卓绝医术,甚至可以说,不动明王的医学启蒙老师便是她。因她擅医,即便身手一般,亦能通过药物、气味击倒强敌,因此二十年前,姑苏夫人也有个响亮的称号,叫杏林圣姑。

后来她与姑苏仑相爱,两人结缘,共同建立了东章山庄,再后来又有了孩子,姑苏夫人便鲜少行走江湖,专心致志在家相夫教子,医术自然也渐渐不再精进。她所有的医学知识,如今都用在为夫君与儿子调理身体上,再不是那个对疑难杂症的兴趣胜过一切的杏林圣姑了。

姑苏夫人的嘴唇动了两下,她问白空空:“教你武功的那个人,可曾与你提起过她的朋友?”

白空空摇头:“她只说,人要学会放手,世上最不能强求的便是志同道合,及时止损,就不会遗憾。”

这个“损”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哪怕在崖底带着个小小孩子一起生活,不动明王也始终保持着她那对人生如火的热忱。在这份热忱中长大的白空空,不会被任何看似温情,实则意图剥夺她思想的爱意打动。

姑苏夫人原本准备要说的话已经尽数忘光,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她告诉好友自己的决定时,对方那惆怅又失望的目光。

说好的一起闯荡江湖,你当天下第一的高手,我当天下第一的神医,也不知是谁先食言。

当时姑苏夫人只觉得明镜年无理取闹,为何一定要在理想和爱情之间做选择呢?难道她就不能两者都要?世上有妻有子却还追求梦想的男人多了去了,女人凭什么不能也这样?

与不动明王绝交后的姑苏夫人曾经雌心壮志地想,便是有了丈夫孩子,我也一样能成为神医。

但她沉迷爱情无法自拔,有了孩子后又难以克制爱意,姑苏微小时候很爱哭,一定要她抱着才愿意睡觉。后来的某一天,姑苏夫人无意中翻开一本医书,竟发现自己连最基础的知识都要忘记了。

当时她短暂地迷茫了片刻,很快便被孩子的哭声惊醒。

白空空一点都不相信姑苏夫人的话,这位夫人兴许是个很好很善良很正直的人,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她的丈夫与儿子利益没有受损的情况下的。

姑苏夫人与姑苏仑、姑苏微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三人中任何一人获利,其余两人都能得益,难道姑苏夫人还能无视丈夫儿子的困境,转过来帮助白空空?又或者白空空威胁到了姑苏家两个男人的利益,在姑苏夫人能够改变的情况下,她能忍住不对白空空出手吗?

别傻了,跟姑苏夫人一个被窝睡了二十多年的是姑苏仑,她十月怀胎精心养大的是姑苏微,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动摇这两个男人在姑苏夫人心里的重要性,十个不动明王加起来都不行。

她现在开始怀念过往,似乎被白空空的话触动,但白空空敢保证,一见到姑苏仑或是姑苏微,所有的触动都会消失,甚至会变成对自己的提防。

姨母曾亲眼见证过母亲的执迷不悟,所以才会毅然同朋友绝交,否则白空空都不敢想,姑苏夫人要是还跟姨母保持着交情,看到姨母独创的武功秘籍,研究出的种种奇药,她能忍住不为丈夫和儿子谋取吗?

白空空跟姑苏夫人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她忆当年,只是想借机打感情牌,看是否能哄出解药。

眼见自己将要被捉之前,白空空便将身上携带的物品处理了个干净,被抓后东章山庄的人愣是没能从她身上搜出任何东西,否则若是有姨母的药在,姑苏夫人给她喂的这点软筋散算得上什么?

此番前来,姑苏夫人是想让白空空留在她身边,她会好好将她抚养长大,可白空空并非好哄的小孩,她不信任何人嘴上许诺的好处,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连“到时候东章山庄你们兄妹俩平分”这种谎言都吝啬说出,可见姑苏夫人所谓的好好抚养,不过是将她养成另一个她自己,白空空才不要。

她还要治病呢,等治好了病,她就要把姨母留下来的武功秘笈全都学会,姨母因她没有当成的天下第一,她一定要得到。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解掉体内的药性,否则逃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白空空很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生死安危都只能交给别人的感觉。

对了,逃走之前,她还得再去偷一回玄冰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