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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茗也没追,她低头轻笑,连鼻间嗅到的腥咸海风,似乎都没那么讨厌了。

她果然还是当不成赤子之心的好人,这世上可没人值得她损失自己的利益。

谁知刚回到船上,便有人前来告知公主传召。

纳兰茗一如以往对了了恭敬有加,从她身上无论是礼数还是气度,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她看似恭顺,心里却在思考公主为何传召自己。

不等纳兰茗想个明白,公主的声音已从头顶传来。

“别太过分。”

纳兰茗微笑回答:“恕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了了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心思却比成人更为深沉的女孩,平心而论,比起一味奉献为爱痴狂的蠢人,她更欣赏纳兰茗这种利益至上的家伙,只考虑自己也不算错,但放任纳兰茗这样下去而不干涉,恐怕最终她们之中便只能活一个。

她不讨厌她,并且觉得纳兰茗有很大的潜力,因此不怎么想看她自寻死路。

“我不需要你怎样光明磊落。”

没想到公主说了这么一句话的纳兰茗一怔。

“但你最好记住,我是你颈上悬而未落的刀。”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纳兰茗神色未变,依旧恭敬道:“是。”

她在这位公主身上,感受到了比当初拜见帝王时更为危险的气势,纳兰茗一向认为自己是世上第一聪明人,因此了了的威胁非但没有让她恐惧,反倒叫她有种踩着丝线停在半空的兴奋感。

“不过殿下,我应该没有做得很过分吧?”

纳兰茗神态亲近地同了了说话,“我只是跟简伏丹说了几句话,倘若几句话就能说得她改变心念,那也不应当是我的责任,是她心里本就这样想,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弱者确实很可怜,也很需要保护,但如果不凭借外力便无法自立,被人吃掉也是很正常的吧?”

了了抬眼看她,纳兰茗忍着畏惧同了了对视,脸上的笑容坚持不变。

她们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甚至彼此间连些许温情都难存在,但这两人谁都不想改变。

谈话无疾而终,准确来讲这也称不上一场谈话,了了只是警告纳兰茗做事要有分寸,她不希望纳兰茗因恶意变得愚蠢,而被发现后,纳兰茗便再不靠近简伏丹了。

该说的都说了,看简伏丹自己咯。

原以为事情的结果无非两种,一,简伏丹不再伪装,原形毕露,除掉绊脚石从此走入新人生;二,简伏丹遏制住心中恶鬼,依旧勤勤恳恳恪尽孝道从此泯然众人——简朴荣少说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只要他活着,简伏丹别想出头。

他自己没了心气,便要简伏丹同他一并烂在泥里。

直到正式出海这天,简伏丹也没来找纳兰茗,这让纳兰茗深感失望,心想她必定是选择了第二种,终究是要做个普通的好人。

谁知道鞭炮放完,大船入水,行驶得再也看不见码头时,纳兰茗忽然看见刘敬诺狗狗祟祟往船舱里跑。

身为船队中心组成人员,她们几个伴读与公主的房间靠得很近,但刘敬诺现在去的却是匠人所住的地方,纳兰茗跟了上去。

许是过于激动,刘敬诺一时间未曾察觉。

等进了二层船舱,看见躺在床上的简伏丹后,纳兰茗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这简伏丹应当不是个蠢人,既然出现在船上,就说明已经决意舍弃简朴荣,她不可能孤身一人不管简朴荣便走,所以简朴荣必然是死了,若是这样,她难道蠢到自个儿动手也不来求助于自己?

这着实是过于愚鲁了。

不对。

纳兰茗注意到了简伏丹紧闭的双眼,青天白日的必不可能是睡着……

不等她琢磨清楚,刘敬诺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放在简伏丹鼻下,要不了些许,简伏丹便大声咳嗽,眼睛也逐渐睁开,表情极为茫然,一直盯着屋顶看,好一会没能回神。

等她有些清醒,看见刘敬诺,便惶惶然道:“今儿不是出航的日子么?我的活儿全做完了,工钱……我的工钱……”

浑浑噩噩念了几句话,视线与纳兰茗相对,恰巧此时船身微微晃荡,总算是让简伏丹彻底清醒。

她立刻撑着双手坐起身,震惊的语无伦次:“不对,我怎么会在……怎么回事?先前……你……我……怎么回事?”

刘敬诺笑嘻嘻道:“你很有本事,我想着万一航行途中需要你你却不在,就把你迷晕带上来喽。”

纳兰茗:……

简伏丹:……

陶澜从纳兰茗身边经过,也走进船舱,啪一下就给了刘敬诺后脑勺一巴掌:“少胡说八道!”

刘敬诺挨了打超级不爽:“你敢打我!”

陶澜瞪她:“打得就是你!你敢去妹妹那说你刚才怎么跟人家说的话吗?”

刘敬诺顿时敢怒不敢言。

别看陶澜平日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对刘敬诺跟纳兰茗都凶得很,对简伏丹态度却好许多,就是语气稍嫌生硬,显然是不习惯这样放下身段:“不经你允许便将你一同带来,真是对不住……”

简伏丹还以为她要道歉呢,结果郡主话锋一转:“但事已至此,不可能再返航送你回去,所以你认命吧,趁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

刘敬诺在一边小声嘀咕你这样就很友善吗,被陶澜怒目而视。

她继续对简伏丹道:“我们的确是看上了你的能力,放心,这艘船很坚固也很安全,船上什么人才都有,等到日后返航,也绝不会亏待于你。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惦记家中祖父,这个也给你安排好了,每天都会有人去给他送上一日三餐,保证你在家时什么样,他以后就什么样。”

说着朝简伏丹扔了个束口的布袋,“这里头是你的工钱,因你做得好,添了点赏银,一共三百两,你可以数数看。”

简伏丹本来还想抗议,一听到三百两人都晕了,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多的钱!

刘敬诺道:“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我劝你还是认命吧!再说了出去多好玩啊,总比你守着那个破船厂快活多了。”

她跳起来:“啊我要去钓鱼!你们去不去?”

陶澜当然是要去的,她不仅去,走的时候把纳兰茗也给拽上了,还使了个眼色,大意是给简伏丹一点私人空间让她好好想想。

现在纳兰茗已经知道简伏丹为何会被带出海了,必然是公主的意思,她感觉很稀奇,有必要吗?一个懂点技艺的普通少年而已,只要公主想,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何至于如此看重个简伏丹?

她不解至极,连钓鱼都有一搭没一搭,心思不在上头。

旁人钓鱼都坐得板板正正,惟独刘敬诺直接跳到栏杆上坐,她来晴水府之前完全是个旱鸭子,如今已经能在水下憋气半刻钟,但船上淡水珍贵,所以也不敢随时随地往海里跳。

她只见过大海的美,还不懂大海的可怕,因此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觉得大海一点都不危险,渔民们讲述的那些海啸啊旋涡啊巨型海兽啊……刘敬诺通通认为是在危言耸听。

“她可以自行选择,在拥有足够的单独思考能力后。”

心不在焉的纳兰茗朝旁边看去,发现陶澜也在看自己,这才意识到话是跟自己说的。“什么?”

“公主让我转达给你的。”

陶澜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像刘敬诺心那么大,“我一直觉得你挺可怕的,跟你靠得太近,好像就会被拉入到黑暗中去。”

纳兰茗还是头一回听见郡主说话这么不客气呢,虽然平时也不客气,但这种灭自己威风的话,真是第一次。

“你好像感受不到任何正面情绪,习惯去防备、算计还有掌控,当然我不认为这是错的,毕竟生长在士族之中,没有心机城府便只能任人鱼肉。”

说这话时,陶澜目光复杂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傻子。

刘敬诺傻吗?

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如明镜,说是大智如愚更准确一些,有时让人蛮羡慕的,因为只有生长在极度安全和幸福的环境中,被最大限度的尊重与爱着,才能生而理解自由是什么滋味。

“但让别人站在阳光下,又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