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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设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之后接连碰壁小半个月,总算是有人跟他透了口风,一家人这才知道原本定好的工作为啥没了,原来是之前革委会主任家的那个相亲对象,因为亲事没成,对赵家怀恨在心。

赵立冬那一脚给二号造成的伤害可不小,只能说他该庆幸赵立冬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不然那一脚下去还能活着都算他命大。

但这种事哪里好张嘴跟人说,二号连亲爹都瞒着呢,只说赵家人看不上他,想给赵家点颜色看看。

连大学教授大厂厂长革委会都能给剃了阴阳头拉出来挂牌子游街,再大的领导被扣了帽子都得老老实实去扫厕所睡大街,赵家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随意捏圆搓扁。

当然,赵家要是把赵立冬嫁给他,那事情就还有的商量,不过不办酒不领证也不给彩礼。

赵建设跟周惠听完这些条件后气到浑身发抖,这不就是欺负人吗?你情我愿的事,哪能我们家不答应,你们就这么羞辱人?

不仅如此,赵立春跟王云的工作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赵建设因为是七级工,机械厂又是大厂,革委会的手伸不到这边来,也就还好。

不管以后赵家会怎么样至少现在这个家是正常的,遇到强权霸凌的态度是厌恶与反抗,而不是畏惧和妥协。

赵立秋反应尤其强烈,他是三个哥哥里跟赵立冬感情最深的,一听说彭家这么欺负人,热血上头就要冲出去找人算账,被赵立冬一把拉住。

这个家里最冷静,也最不拿彭家当回事儿的居然是赵立冬。

她一点也没有被人算计羞辱的愤怒,反倒神态轻松,看在赵立秋眼里特不可思议:“冬冬,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赵立冬施施然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周惠这些天都愁眉不展,赵建设早戒了的烟又抽了起来,见她俩这样,赵立冬搂住周惠一只胳膊:“妈,要不然我就嫁了吧。”

“不行!”周惠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就是一辈子留在家里当个老姑娘,也不能嫁那种人家!”

赵立冬眨眨眼:“那妈你记得把家里房子写我名字,不然我怕以后大哥撵我走。”

赵立春涨红一张脸辩驳:“我才不会那样!”

赵立冬笑笑:“都别哭丧着脸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赵立夏气恼道:“这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姓彭的欺人太甚了!你还真想嫁进去啊!不怕被欺负死!”

赵立冬:“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众人齐齐看向她,她耸了下肩:“我又没说错,我敢嫁,姓彭的敢娶吗?除非一进门一家人合谋把我杀了,否则就等着死我手里吧。”

哪怕是个普通人,她也有的是法子弄死那一大家子,这年头连个监控都没有呢,赵立冬觉得下乡前干点什么也不是不行,她保证彭家人死得干干净净还查不到她头上。

……虽然她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不知道为啥,全家人都打了个寒颤。

周惠吓得都不发愁了:“你你你,冬冬,你、你可别犯糊涂!犯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哈!”

赵立冬:“放心吧妈妈,我是最乖的小孩了。”

周惠:……

她怎么不信呢。

最终,全家人都接受了现实,宁可送孩子下乡也不肯跟彭家妥协,真要为了工作把闺女嫁进那种人家——不,这都不能算是嫁了,完全是把闺女送出去,这种事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干不出来。

彭家特别恶心,明明赵建设都找人把三个孩子插队地点调到一起了,他们还特意打招呼,又把仨兄妹分开,还分得特别远,赵立夏被分去了大西北,赵立秋是南方,而赵立冬则要去距离省城坐火车都得三天三夜的山省。

周惠赵建设两口子晚上躲被窝里偷偷哭怕孩子们听见,赵立春跟王云这些天心情也特别差,王云看不惯家里疼赵立冬是一回事,但真要让这么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孤零零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知青,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她也心疼得厉害。

所以趁着没人注意,王云悄悄给赵立冬塞了八十块钱,这是她结婚到现在攒的全部私房钱,自己就留了几块零头。

对赵立冬痴心一片的马奋强知道赵家得罪了彭家,也再不往赵立冬跟前蹭了,生怕赵立冬看上他赖上他,本来他还想着,要是赵立冬愿意跟他处对象,他就让他几个姐姐凑钱买份工作给赵立冬呢,现在想想真是幸好赵立冬没看上自己。

筒子楼的邻居都知道赵家的情况,彭家这么干也没瞒着人,毕竟横惯了,也有人私底下悄悄跟周惠说,要不就让冬冬嫁去彭家好了,等有了孩子,在彭家站稳脚跟,两家关系自然就和缓了。

为这周惠没少跟人翻脸,谁敢跟她说把闺女嫁给彭家,她直接抄起鸡毛掸子打人,反正她心里憋屈得厉害,不如发发疯,好歹能好受一些。

好在彭家知道见好就收,赵家成分很好,周惠跟赵建设人缘也不差,闹得太厉害他们自己家脸上也不好看,所以在确定赵家兄妹三个下乡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后,也就收了手。

赵立冬知道,现在全家人同仇敌忾,因此以前所有的不愉快跟小龃龉都能一并抹消,赵立夏赵立秋宁肯下乡也不肯委屈她这个妹妹,赵立春和王云更是把这些年攒的钱全拿出来了,一家人的感情正是最炽热、最浓烈,也最不掺假的时候。

但人是会变的。

在漫长的生命中,赵立冬不知见过多少爱演变成恨,真心成为假意,所以她才喜欢在爱意最浓烈时将其吃掉,因为它很快就会贬值。

赵立夏赵立秋现在满心愤慨与对妹妹的怜惜,但是等他们下乡,发现回城遥遥无期,而在乡下吃不饱睡不好还要天天下地赚工分,未来一眼看得到头的时候呢?他们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会不会想,如果当时妹妹没有得罪姓彭的,如果嫁给了姓彭的,他们就不用吃这些苦?

赵立春与王云此时真情实意,但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发现,没有了兄妹仨,家里突然变得很宽敞,以后有了孩子,也不愁没地方住了,妈爸除了每个月给下乡的三人寄钱票吃穿,剩下的全贴给了这个小家,那赵立春跟王云还会希望兄妹三人回来吗?

时间跟距离才是真正无法跨越的沟渠,日后对周惠跟赵建设来说,是天天陪在身边的长男长媳还有孙辈重要,还是下乡已经毫无未来可言,甚至没法给自己养老的三个孩子重要呢?

赵立冬并不怀疑家人此时此刻的真心,但也不会被真心牵绊。

分别出发的兄妹三人连火车都不是同一班,赵立冬是最后一个走的,周惠紧紧拉着她的手,眼泪止也止不住。

赵建设也在抹眼泪,周惠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了那边给家里发个电报说一声,干不了的活儿就不干,妈以后每个月都给你寄钱跟票,照顾好自己,晚上睡觉别踢被子,记得跟当地老乡好好处,这样遇着事儿了才有人帮……”

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

“好巧啊,赵立冬同志,你这要是去下乡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一家人的告别,竟然是那个姓彭的相亲对象,他为了出心头这口恶气,特意跑来火车站看赵立冬笑话呢。

可惜他失望了,虽然周惠赵建设赵立春王云都一脸愤怒地瞪着他,但他最想看到的赵立冬害怕流眼泪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赵立冬还冲他笑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姓彭的瞬间警惕起来,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是被赵立冬踢出阴影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我恐怕是个急性子。”

姓彭的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明明现在落下风的是赵立冬。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我告诉你,你家之所以会这样,全是你害的!”他恶狠狠地说,已经完全不再披那层斯文的皮。“你现在要是肯下跪给我磕两个头,说不定我可怜可怜你,还能把你弄回城。”

赵立冬扭头问赵立春跟王云:“你们不会觉得他说得对吧?家里这样都是我害的?”

两口子齐齐否认:“当然不是!”

赵立冬满意极了,火车已经到站,她不能再久待,临走之前,她分别拥抱了家人,抱周惠抱得最久,并在周惠耳边轻声说:“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全家人一致无视了姓彭的,开始帮赵立冬挤火车,赵建设托着她把她从窗口塞了进去,然后再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一并往里拼命推。

赵立冬的目光落在姓彭的身上,笑容灿烂,恶意满满。

但愿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这样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