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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玉香还真来了,纪斌从大队里借了梯子,心惊胆战地看着刘玉香爬上去,巧的是有人路过,见刘玉香修屋顶修得像模像样,便问她接不接活儿,给刘玉香问得一懵。

她还没想过干修屋顶的活儿呢。

最后她接了,对方没给钱,给了十个鸡蛋,这可够刘玉香吃好一阵子的了。

前进大队穷,整个大队的砖瓦房也就那么两三家,剩下的以泥屋跟茅草屋居多,天气好时还行,真刮点风下点雨,那是处处有毛病,所以手里闲钱多了些后,不少人家都想把屋子给翻了,不说盖得多么气派,好歹不透风不漏雨。

清欢知道刘玉香在大队给人修房顶后,便来找她,问刘玉香愿不愿意去县里的一个施工队,她在大队选了几个人,都是孤寡家庭。

“活可能有些重,给的钱也不多,大概要干三四个月这样子,包吃住。”

整个春山公社八个大队长,只有她一个人争取来,除了她自己有能耐外,在和书记面前说得上话,也是别人愿意给她面子的原因之一。而清欢之所以消息如此灵通,则要归功于早在县运输队混得风生水起的玲珑。

刘玉香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清欢便笑了:“可能会很累。”

刘玉香摇头说:“累怕什么啊,能赚着钱就行,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屋子破得不行,要不时时看着,发耳都难。我现在就想多攒点钱,到时把家里修修。”

这活儿不是白得来的,玲珑亲自把人送到了施工队,施工队用的水泥啊砖瓦之类的,除非是自己有门路,不然都得靠运输队,所以见了她态度很好,再加上清欢提供了一批淀粉肠,给工人们改善了伙食,以及前进大队这批临时工人比男人能干,还不像男人喜欢偷懒耍滑,没几天大家就相处得比较和谐了。

玲珑隔个三五天会来施工队溜达一圈,她现在在运输队话语权很大,如果不是太年轻,现在队长是谁还不好说呢。

刘玉香自打自由后,脑子跟着活泛很多,有时她都感到不可思议,以前在娘家在婆家,自己就跟个不会想事儿的傻子一样,天天干活下地,像被抽起来的陀螺连轴转,那时要有人跟她说让她去扫盲班认两个字,刘玉香可能会觉得对方有病。

她感觉自己之前的人生是麻木的,跟老黄牛没什么区别,现在她也累,但她就是打心底高兴,觉着自己还能活着,真是件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好事。

而且这次她还交到了好几个朋友,能从整个大队被选中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刘玉香是不是命硬,又是不是心狠。

像树芽儿,她没爹没妈,是给人扔了的,被大队里一个孤寡老人捡回来养大,她十二岁那年,养大她的姥姥去世,从那之后她便没人管没人问。指望耿事成那个大队长是没可能的,幸好刘芬芳人不错,知青点的女知青们读过书,也很照顾她,免得当时还年幼的树芽儿被人骗,等树芽儿再长大些,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私下悄悄送给纪斌她们。

姥姥在世时对她很好,所以树芽儿今年虽然才十六,个头却快一米七了,比同龄人都要高。

她跟知青们接触得多,想法也多,清欢选出来的这些人,基本都跟树芽儿一样头脑灵活,又敢拼敢干。

甚至于在休息时间,她们也不会离开施工现场,而是东看看西看看,再帮忙打打下手,这样既学到了东西,又不至于落人口舌。

果然,三个半月后,施工队的活儿结束,树芽儿等人回大队没两天,就被委派了新工作——重建知青点。

知青们自己凑了三分之二的钱,剩下三分之一由大队出,盖的还不是泥屋,而是砖瓦房。

砖是玲珑帮忙联系的,知青们住够了这破屋子,好些人年纪不大却落了风湿,一到下雨天关节就疼,而且知青点本来就是没人住的破屋改建而来,早该休整了,只不过耿事成没本事,没人出事他就啥都不想管,更不想给自己揽活。

“我,我也行啊?”

刘玉香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可我不是前进大队的人啊!”

对于她可以加入前进大队施工队这件事,刘玉香脑子晕乎乎的,感觉跟做梦一样。

清欢笑着说道:“以后厂子会越建越大,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早晚要向外面招人的。”

顿了下,她又真诚道:“你勤劳朴实还好学,是个很有前途,很厉害的人,我相信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你是最好的。”

刘玉香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夸奖过,她的人生从来是被打压的,所有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向她传达一件事:你是女人,你没有你的兄弟有价值,你生不出孩子,你没有用。像这样被人肯定,还是被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肯定,不知不觉间,刘玉香竟已热泪盈眶,她连连点头,用手背擦去泪水,恶狠狠地说:“我会干好的,我一定能干好!”

清欢说:“说不定以后还能走出春山公社,走出县城,去到大城市呢。”

刘玉香不觉看向她,心想,真的能吗?

清欢含笑对她点头。

前进大队没人干泥瓦匠,之前养殖场跟加工厂的建立,是从外面请的人,这还是第一次大队自个儿盖房子,而且整个施工队都是女的,真真儿是十里八项头一回。

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凑热闹,看着看着慢慢便服气了,还真别说,以刘玉香跟树芽儿为首的施工队干起来像模像样的,拉回来的这批红砖质量也好,价钱还特实惠,看得人眼热,很多想修房子的人都跑来问红砖在哪儿买的,自家也想买一些。

玲珑不耐烦应付这些,干脆早出晚归,而今天一大早,公社来人找清欢,说是和书记找她。

她们俩之前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但平时见面并不多,两人都很忙,来的路上清欢还在想是什么事。

玲珑:“估计又是一群红眼病呗。”

还真不能小瞧所谓的“红眼病”,光是跑来养猪场搞破坏的大队就不少,知道前进大队富裕起来后摸进来盗窃的、想进厂子里寻摸配方的、甚至还有人偷偷往猪草里掺剁碎了的拉拉藤。

拉拉藤又叫猪殃殃草,猪根本不能吃这个,幸好负责调配饲料的老教授心细,要不然要出大事。

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倒也没有,纯粹是见不得前进大队好。本来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一样穷一样没能耐,突然有一天你弯道超车,这让人心里怎么平衡?

若非清欢态度强硬报了公安,估计到现在还不消停。

清欢点头:“想也是了,他们能忍这么久,我也挺惊讶的。”

几个大队长本来就勾心斗角互看不顺眼,我不行生怕你行的,公社书记被他们闹得连家都不敢回。

结果两人全猜错了,清欢到县委后,和书记正在开会,她便在对方的办公室中等,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有人推门进来,是个面生的男人。

一米八左右的个子在这年头很少见,不过清欢一眼看出对方右腿有问题,应当受过不轻的伤。

男人看见她,迟疑了会问道:“同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清欢看得出来他不是在搭讪,但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人,而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获得王白菜的记忆,可王白菜的社交圈几乎为零。

正在她要回话时,又有人推门进来,这回是和书记。

和书记一进门就笑:“正好,这不巧了么,耿振业同志,我原本还想着你大概几点到呢。”

随后又对清欢道:“清欢同志,我也是前几天才接到通知,耿振业同志没有牺牲,但他受了伤,没法再留在部队,所以转业回来了。”

等一下。

清欢微微蹙眉。

这大白天的,死人还能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