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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姓男工平时工作并不突出, 但他不闹事,看起来至少安分,在如今群魔乱舞的红艳艳罐头厂, 这样的工人敖主任就满意了。

可能也正因为他不突出, 这才导致做好事时平庸, 干坏事亦然。敖主任很看重这次机会,事事再三仔细谨慎, 像沙姓男工这样单人值班故意留到最后一个走导致机器运行过久报废的事,如果不是有意放任,根本不可能发生。

敖主任本来并不愿意, 清欢说服了她。

继续这样下去只是苟延残喘, 一棵大树从内部开始病变,只撕去腐坏的表皮毫无意义,敖主任依旧在犹豫, 她不想冒损坏机器的风险——即便清欢承诺这只是假象,机器一定不会报废。

对于敖主任一开始的拒绝,清欢并不意外, 她很清楚敖主任拒绝得了第一次、第二次……不一定还能拒绝第三次。

果不其然,最终敖主任还是同意了她的计划, 只因为清欢向她保证,无论机器最终是否能够改造成功,康主任这个蛀虫都一定会被踢出罐头厂, 二车间那群坏了一锅粥的老鼠也一定会得到处理。

沙姓男工知道自己被抓个现行是没救了, 可他只要咬紧了牙关, 不把康主任供出来, 日后未必就没有其它出路。因此当敖主任愤怒地质问他时,他明明慌得要命, 却怎么都不肯说是谁指使的。

清欢语气平和地说:“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吗?坦白从宽,本来是想给你个机会的,既然你不珍惜,那我们也没必要给你留余地了。”

沙姓男工愈发慌张,又听清欢道:“要是没人帮你调开保卫科,你恐怕没机会走得悄无声息吧?你觉得这些很难查吗?以及你对你背后的那人还抱有希望?恶意损坏、偷盗并贩卖公家财产,严重的话怕是要枪毙,还是说你盼着自己死后,能有人给你多烧点纸,让你在地下也买份好工作?”

很难想象如此温和的人是怎么能用同样温和的语调,说出这种堪比恐吓的话的,而且不等沙姓员工反应,她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叹言道:“瞧我,真是糊涂了,现如今打击封建迷信,好些庙都给砸了,上哪儿去给个死人烧纸啊。”

敖主任本来又恼火又失望又愤恨,听清欢这么一说,顿时气不起来了,看了眼沙姓男工:“爱说不说吧,先报警。”

沙姓男工本来就是为了尽可能的自保,又不是真对康主任死心塌地,眼瞅着自己要遭大罪,哪还有几根硬骨头:“主任!主任我说!主任我说!别报警,我不想死!”

可真让他说了,他又期期艾艾试图谈条件:“那我要是都说了,是不是就不治我的罪了?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主任你让我留在一车间我就全交代!”

包括清欢在内,大家都被此人子弹打不穿的厚脸皮逗乐了。

敖主任干脆道:“那你别说了,反正是谁我们早就知道,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还有脸要这要那,我看你是真想吃枪子了。”

沙姓男工终于放弃挣扎,再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与此同时,康主任这几日可谓是春风得意,哪怕他已经很努力在遮掩了。毕竟看到死对头倒霉,那是比自己顺心如意还要快活的事,其幸福程度不亚于三十八度的天仰脖灌下一口冰水,快乐直接具象化。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过于短暂,没等康主任享受够,纸就包不住火了。

这回事情闹得大,一车间的所有机器无法继续投入生产,康厂长再想装死都不行,不得不愁眉苦脸地出来处理。

康主任当然不认,哪怕敖主任把整个厂办有头有脸的领导都叫来了,他依旧打死不认。

甚至于他还冷笑着说:“谁不知道你敖新宇一直看不惯我,说不定就是你故意私下指使这人来污蔑我的,我让人毁坏厂里公共财产,我图什么?厂子不好难道我就能好?你这根本是血口喷人!”

至于沙姓男工指控的话语,他更是轻蔑:“至于一车间机器出问题那天保卫科被我叫走,是我叫的又怎么了?我大小是个车间主任,让保卫科来干点活都不成了?就你一车间机器金贵,我们三车间就不值钱?而且凭什么说是我调开了保卫科让这个人钻的空子,不是这人故意趁我叫走保卫科的同志干坏事?”

沙姓男工总算知道了自己有多天真,他先前竟还想着保住康主任,这人一进门连视线都没跟他对上过,压根就是要过河拆桥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悲愤起来,对着康主任破口大骂。

康主任脸都黑了:“敖主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手底下的工人这么骂我不好吧?”

敖主任轻哂:“只要你问心无愧就行。”

康主任得意得很,他有信心她们没证据,从头到尾跟沙姓员工联系说话什么的他都很注意,怕的就是事后把自己也搭里头。反正不管怎样,一车间已经是没戏了,这都好几天了一车间也没恢复生产,不正代表那什么“省城机械厂的高材生”拿报废的机器没辙?

眼看生产任务即将落入囊中,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升迁机会也触手可及,康主任这辈子都没现在这样志得意满过。

“康主任,你说你跟这人没有私交,更没私下见过面是吗?”清欢问。

她一直没有开口,毕竟罐头厂不是她的单位,康主任被她这么问后,依旧自信十足,昂头颔首:“是啊。我跟着人何止是没有私交,厂里这么多工人,光我手底下就有小一百,我压根就不认得他!”

说得好,连敖主任都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了。

清欢从随身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纸袋,康主任莫名其妙地看着,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即他瞳孔骤缩,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让人不禁感慨这样小的眼睛,原来也可以睁得这样大。

纸袋里装的是几张照片。照片本身没什么稀奇,可康主任刚说过他“压根就不认得”沙姓男工,偏偏照片上,恰好在边角拍到了他俩对话、给钱、接钱然后分开的全过程。

清欢跟不明所以的众人解释说:“之前我跟厂长你报备过,既然市里决定让红艳艳罐头厂来跟我们合作,像生产环境啊,工人的精神面貌啊,我肯定是要如实记录的。”

说着说着,她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从她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相机:“还得多谢赵立冬同志,她先是帮我在县里借到了相机,又教我怎么拍摄、怎么洗照片……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康厂长:……

清欢提出请求时,的确是他亲口答应的,当时他还因为清欢说可以自行参观不用他陪同松了口气呢。

但凡今天被指控的是一车间或二车间的主任,康厂长都不至于这么头疼,康主任可是他亲弟弟啊!

他习惯性地就想和稀泥,敖主任先一步堵了他的话:“厂长,这事儿可不能轻拿轻放,这是市里派下来的任务,别的罐头厂想要都捞不到,合着轮到我们了还往外推,这是什么意思?耽误了生产,这责任谁来负?”

清欢:“订单上我们跟外国人是签过交付时间的,如今有人恶意破坏,这人究竟是出自私心,还是见不得罐头厂好,见不得丹山市甚至是整个国家好?”

只差没明说康主任可能是间谍。

本来康主任被照片唬得就心惊肉跳,但他脸皮厚,死皮赖脸不认别人也不能拿他咋样,照片能当什么证据,反正坏事不是他干的,他不认,敖新宇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可破坏团结的罪名一出,他当场就急了:“大哥,你千万别信她!我只让这个姓沙的搞点破坏,没有要害了厂子的意思!”

办公室里除了康厂长,还有厂办的人呢,不然康厂长陪他一起赖过去也就赖过去了,只能说敖主任特意把所有人都请来,的确是有她的道理,至少康厂长想徇私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就算康主任不是执行人,沙姓男工也是他指使的,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悔再改口也没用,听见的不是敖主任一个。

敖主任:“我已经报警了,等公安来了就知道怎么说了。”

康厂长一听,拍了下大腿:“敖主任,你、你报什么警啊!这事儿闹大了好听吗?这不是纯让人瞧笑话?有什么事不能咱们内部解决?”

敖主任问:“内部解决,怎么解决?跟以前一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不如让公安来查。”

她调来半年,真是受够了罐头厂这种拉帮结派不事生产的作风,要是借此机会能整顿一下这股歪风邪气,那真是再好不过,所以她绝不可能退让。

接下来不关清欢的事,厂办也不全是尸位素餐的人,只不过厂里的最大领导喜欢和稀泥,她们纵然看不惯也是有心无力,其中不乏与敖主任交好之人,在她们的据理力争下,康厂长总算点了头,至少在公安出结果之前,康主任被停职,三车间暂时交由敖主任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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