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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小七,回家。

她从前也最爱听公子与她说这句话。

他叫她一起回家,她如今的家在兰台。飘零了这小半生,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她眼底沁着泪,红着一双眸子去抓公子的手。

他握剑的手必还沾着黏腻的血,但朝她伸来的这一只却是干净的。

他醉的酒与中的毒尚不曾得到缓解,因为他的掌心仍旧滚烫。

那人攥着她的手,踏着骇人的尸首与腥秽的血迹,大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雪花大如手,腊月的寒风吹来,立时将她冻了个通透。

而她的公子呢?

他不过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袍,在这燕庄王十六年的小年夜,他一身的火气,好似觉不出冷来。

小七跟着公子走,公子带她往哪儿走,她便往哪儿走,公子带她走哪条路,她便走哪条路。

她想,宫宴已经散了吧?前殿还有人吗?平阳公主一家人大抵已经走了罢?

她祈祷着这一夜的事不要被桂宫知道,更不要被扶风知道,否则定要为兰台惹来天大的麻烦。

雪扑在脸上冰凉,她疾步跟着。

她想问,公子,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那握剑的手罢?

旦一张口,便被那风雪呛了满嘴。

他走得极快,那修长有力的双腿往前迈着,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肮脏的万福宫。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那条小径,那株白梅伸出来的枝桠撞了他半边身子的雪。

他一脚将后门踹烂,进了前殿,凤座之后的彩绘描漆屏风“咣当”一下被他踢翻在地,他拉着她的手踏过大殿软和的长毯,破前门而出,却在那空旷寂寥的丹墀之地缓缓停了下来。

早已候在殿外的裴孝廉愕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忙解了大氅为他裹了上去。

风小了许多,雪却依旧下得紧密。

公子掌心依旧滚烫,他的青龙剑还滴答答地垂着血,他立在巍峨古朴的万福宫外,仰头闭目了许久。

小七仰头看他。

大片的雪迎面扑在他身上,他也由着这大片素白的雪来清洗自己。

她看见公子的脸颊上有泪淌下,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莹然透亮的光泽。

她的心仿佛被人抽走了似的疼,她想,公子为何而哭啊?

他被自己的母亲算计,他亦伤了他的母亲。

他不能杀罪魁祸首,因而只能杀祸首的走狗。

他无力,抱屈,窝心,是万般的无奈使他悲不自胜。

小七拢紧他的大氅,踮起脚尖用袍袖为他抹泪,“公子……”

那人怃然垂眸望她,手中一松,弃了青龙剑,那长剑在万福宫殿前的青石板上“哐当”一声砸出了铮然的声响。

小七温言软语地劝他,“公子,我们回家吧。”

是啊,回家。

他恍然回神,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小七跟着公子过了丹墀,下了九丈高阶,她纵目往宫墙深处看去,那里除了高高的甬道,便是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是燕宫。

是吃人的燕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