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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杜充,本想继续宣泄,但回头一看自己儿子形容姿态,就知道对方多年未在身前,并不全然相信自己,却又忽然泄气,干脆起身而去。

而杜充一走,杜岩方才释然,宛如躲过了什么一般。

就这样,不管如何,充满了悲观心态的杜充弄巧成拙,他本想借八字军拖延出兵,却不料王彦收到文书,居然如此迅速来到,也是彻底无法,只能出兵。

实际上,此时宋金双方,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两万八字军突然南下有些措手不及,却又都有些轻视,然后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万与金军缠斗累年不停的部队,已经在事实上对河南地区的战略平衡起到了微妙的作用。

腊月十九,等岳飞布置好以汤怀、张宪、徐庆三将各自引兵,合计一万谨守东京城后,杜充到底是无可奈何,先是汇合王彦两万八字军,便直接引四万余兵马南下。

而岳飞、郦琼、王彦各部约束得当,行军极速,一路不停,中间中牟的耶律马五前来窥视,却愣是没敢动手,着实让杜副留守有些失望,故此,不过两日,部队便抵达开封城西南重镇尉氏。

且说,尉氏是座大城,而且距离东京不过八十里,距离长社也不过一百里,距离当日韩世忠战败的朱家曲镇不过三十里,距离宋军掌握的最前线城市鄢陵不过五十里,而距离十统制所聚集的扶沟一带也不过五十里……真真是个可靠万全的好地方。

于是乎,杜副留守不敢怠慢,一面放弃了南下鄢陵汇集十统制的原定计划,严辞要求十统制来此汇集,一面却又赶紧给南阳快马送去文书,说自己准备汇集了十统制之后再即刻南下鄢陵,实际上却是准备在这个好地方停下来。

然而,杜副留守原以为十统制会因为他变卦而扯起皮来,却不料那边信使估计还没到南阳呢,这边十统制收到急信,却是一致表示,既然是杜大尹的军令,他们不敢不从,然后居然在马皋的带领下,点起残余兵马,主动往尉氏而来。

腊月二十三,出兵第四日,南阳刚收到杜充的札子不久,尉氏便已经成功会师,一时汇集了实打实的八万之众!

而且,这些东京留守司的统制官们为了给杜充这个未来的留守一个好印象,一番商讨之后,居然同时让一丈青马夫人亲自押着扶沟汇集的粮草、财货往尉氏送来,以作服从之态。

杜充绝对没想到自己有如此威望……兵马既到,连粮草和钱帛都补充了,南阳那边也刚刚送去文书……无奈何,杜充第二日便再度带着部队启程,往鄢陵而去。

腊月二十五,东京留守司的剩余兵马与岳飞、王彦的部队尽数渡过洧水,汇集于鄢陵,部队背靠冰封的洧水,连营二十里不止。

鄢陵与许昌,相隔四十里,但两城之间没有任何河流阻碍,再加上双方营盘自然延展,实际距离远远小于四十里这个数字,往往哨骑清早放出,顺着两城旧日大道往对方营前一行,中午便可回营,可谓是最后的安全距离了。

一时间,整个河南战场为之震动,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放到此。

金军自然是早就调兵遣将,尽可能汇集兵马了。但亲眼见到宋军营盘规模后,完颜挞懒还是更改了策略,主动给完颜兀术发了求援信,要求对方适当支援一个万户,显然是如临大敌。

而另一边,宋军上下随着庞大军队的集结与进逼,也是一时耸动,士气渐起。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杜充杜副留守却早已经打定主意,他是死活都不会动了,因为他不想徒劳送命。

当然了,相对应的,他还是给南阳送了一道札子,说是部队名义上很多,但士气低落,披甲者极少,本就战力不足,而且还要分兵挡住身后的南京之敌,以防被夹攻,着实艰难。

而腊月二十七,南阳刚接到讯息,尚未来得及给出回应,之前张俊部麾下向西支援的部队便主动一分为二,田师中扼守亳州,以应南京之敌,而刘宝却率领七八千拼凑出来的部队,抵达扶沟,然后即刻行书鄢陵与南阳,自领隔绝南京敌军的任务。

杜充接到文书,头大之余,只能二度上书,说敌情不明,正在联络敌后汝州残兵,以求万全。

但腊月二十九,忽然就有一支四五千的兵马自西面而来,却正是之前从舞阳逃出的东京留守司统制官病关索李宝,还有一个叫做牛皋的汝州本地统领……乃是在西线见到金军有异动,仔细打探后才知道东线这里官家派出了一位杜大尹为元帅,尽起东京留守司大军,准备援救韩太尉。

几次三番确定军情无误后,正在汝州、原本准备合力支援襄城闾勍的李宝和牛皋二人商议妥当,都觉得救下闾勍后未必能救韩世忠,但救下韩世忠必能震动大局,闾勍也能转安。便干脆趁着金军调兵遣将,外加这几日天气转暖、河冰渐渐变薄,可以在特定河段躲避骑兵的机会,一起冒险穿过了敌军缝隙,来到鄢陵。

参战之余,这二将更是将沿途所见金军布置、兵力大约奉上。

日常主持军营工作的岳飞、王彦、马皋、郦琼四将听完汇报,都觉得李宝、牛皋可信,军情清楚,可以一战……最起码可以向前进逼,或者攻取部分薄弱地方,形成部分解围之态。

于是,四将难得一起上奏杜充,请求酌机出战。

这次请求自然被杜充否决,非只如此,这次会面后,杜充只觉得天下人都在跟自己作对,便连做样子都不做了,而是干脆躲入鄢陵城内,以过年为名,整日饮酒喝茶,不再见城内外军将。唯一一次露面,却是在大年初一这天,他亲自出面接待了完颜挞懒的使者,接受了对方的礼物,并赠送了回礼。

不过说实话,即便是一直到此时,上下都还可以理解,毕竟过年嘛,文臣嘛,祖宗家法嘛。

实际上,靖康中比杜充更过分的文官多的是。比如直接导致靖康之变的第二次金军围城,按照规矩,四面城墙都要分出一位文官‘提举’,渊圣身侧近臣、中书舍人李擢就负责南城,却整日在城上喝酒、开诗会,居然坐视金军在宣化门外填平了一里长的护城河,最后是渊圣(宋钦宗)本人上城,才目瞪口呆发现了这一事实。

那么相较于那些人来说,杜充眼下作为什么都不是,甚至他将大营日常军务交给岳飞、王彦、马皋,将鄢陵城军务交给郦琼的举止,反而显得他很靠谱。

还是那句话,真不是人人都是宗泽的,也没人指望人人都是宗泽。

但是,所以说但是。

过完年后,一连三日,这位杜副留守居然丝毫不改,依旧闭门不出,只是严令所有人不得出战。这下子,全军上下方才慌乱起来……而此时,全军上下也都陡然醒悟过来,他们谁都知道杜副留守有些畏战,但谁也没想到此人居然畏战兼刚愎到这个层面上。

建炎三年,正月初五,岳飞联合王彦、马皋、郦琼,在杜岩的帮助下,一起闯入杜充所居的鄢陵府城,一起下跪泣涕,请求出战,却并无效果。

正月初七,明显也早就忍耐不住的南阳,却是也有快马将旨意送达,专门询问杜充缘由。而杜副留守也旋即写札子回复,说是他麾下岳飞、王彦、马皋这三将互有仇隙,以至于三家兵马不合,三将相互推诿,三支军队也相互攻讦械斗不断,几乎视友军为敌军,他被逼无奈,却只能藏身鄢陵城内,以防火并。

同时他还强调,当此之时,不是不能强行出战,可一旦轻掷,则天下最后一批可用王师便要重演太原故事,彻底葬送,还请南阳慎重。

建炎三年正月初九,消息被快马传到南阳,上下全线震动……因为,除了一个人以外,南阳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无条件选择相信了杜充。

不信杜充信谁?

总不能信那三个武夫吧?而且,王彦和岳飞有仇,天下人皆知,难道指望这些武夫会相忍为国,大局为重?

实际上,就算是对杜充有所怀疑的赵官家,此时也有些慌乱,因为即便他愿意相信岳飞,甚至是坚信岳飞会大局为重,绝不会在此时闹事,可谁也无法保证王彦和马皋会不会相忍为国吧?

万一是这两人无法约束,攻击岳飞引来反击呢?

相隔数百里,鬼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