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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柿算着时间回到榴花园时,在那棵只余枯枝的石榴树下,已将园子翻了一半却仍不见阿柿踪影的于管家已经急得满头是汗。

此刻,一见到小娘子,他当即奔了过来,张口就要问她为何不听话待着。

可不等于管家出声,半身都被水溅湿了的小娘子就明亮着眼睛同他笑道:“于伯,我刚刚看到了一个鱼池子,那里有一只好大的鸟,一口能叼两条鱼。”

于管家一听便明白了。

小娘子说的是榴花园中的鹭鸟鱼池。

那鱼池建在园子的西北角,在一大片林子后头,路崎岖难走,石层层叠叠,树浩荡如海,便是府中专去那里喂鱼的仆役,熟门熟路,都要走上许久,真亏小娘子头一次来就能跑到最里面。

“快去将衣裳换了!万一冻出风寒可怎么好!”

见她身上湿淋淋不成样子,他也顾不上说别的了,催她快回小楼。

直到见小娘子进了门,他狂蹦的心才终于开始缓下。

但就在他好容易平心静气、打算去收拾下自己的行礼时,换好了衣裳的小娘子就从小楼高处支起的轩窗中探出脑袋,向背对着小楼的于管家叫道:“于伯。”

于管家顿时就觉得心脏又突突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了上去,只见小娘子脚尖踮着向外俯身,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当即就把他又吓得心惊肉跳!

但小娘子自己却浑然不觉似的,还对着他笑:“于伯,陆小郎君是不是快要回来了?他回来时,会给我带好吃的吗?”

于管家生怕她出意外,连忙挥手让她站回去!

等她乖乖站稳,他才捂着心口冲她扬声:“世子今日会晚归,等我去院外将饭食带回来,你便自己在屋中吃。”

听着他的话,小娘子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

她丢开手中用来做茱萸囊的绣棚,走出了小楼,什么都不肯做,哪里也不肯去,就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望着那条通往这里的卵石小径,任性地一定要等小郎君回来。

太阳在小娘子眼中一点点西斜落下,那条卵石小径上却始终没有动静。

这时节,范阳入夜的风已经寒凉,于管家怕她冻病,几次三番地劝她先回小楼。

但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不管他怎么解释,阿柿就是不肯回去,他便只能一趟一趟地过来,又是给她送御寒的白狐裘,又是给她烘好了暖手的铜手炉。

但深重的夜色中,埋首在白狐毛簇间的娇媚小娘子还是冻得红了鼻尖。

而一见到遥远处、随着灯笼橙影终于徐徐走来的少年,她便连眼圈也红了。

她跳下秋千,将手炉塞给于管家,紧接着便迎风跑了出去,重重地一下扑到了挺如松竹的少年怀中,将脸使劲埋进了他的紫裘服。

“我后悔了……”

她像只许久都没见到饲主、不安到疑心自己已经被丢掉了的的小猫,一见到他,便怎么都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我没想到你会离开那么久……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

而这时,没能拦住小娘子扑过去的于管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给少年打着灯笼的,正是卢家老祖宗身边的佘妈妈,已服侍了老祖宗几十年。

纵使这些年,她早已随着老祖宗吃斋念佛、不过问内宅中事,但阿柿的事落到了她的眼中,便如同落进了老祖宗的眼,是绝对再也瞒不过了。

陆云门也知道,阿柿这样露面,并不稳妥。

可在看到她跑来的那一刻,少年便连耳边佘妈妈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烛火分明就燎在他的身旁,可踏着月色奔来、闪动着雪光的小娘子却全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他从没想过,她会跑出来接他。

几乎是在被她抱住的那个瞬间,小郎君就不自觉地笑了,眼中欢情荧荧,盛若星河,看得于管家心中五味杂陈。

但见少年如此欢喜,于管家最终便也只剩高兴。他大步向前,将阿柿挡在身后,同佘妈妈大声拜会。待世子同佘妈妈道别、带着阿柿走回院子后,他又接过那柄灯笼,亲自送佘妈妈出园。

这一路上,两人自然话语不断。话头转来转去,就不经意般地转到了阿柿的身上。

可于管家提起她时,仍是说得铁板钉钉,只道是买来养猫的侍女,将猫照料得很好。

既然说了是养猫的侍女,那便就是养猫的侍女了。佘妈妈心领神会,此时便也只提猫,笑着道老祖宗原还担心小郎君长常年独自在外、难免孤寂,如今有猫伴着,说不准倒是桩好事。

两人这般说着,越走越远。

而小楼中,小娘子已经将手伸进了少年的裘衣里,贴着他挺拔的后背,寒意直透过他的衣衫。

少年自然便如她心愿地问了:“手怎么这样冷?”

小娘子立马娇娇地邀功道:“我一直在秋千上等你。从天亮等到天黑,觉也没睡,饭也没吃。”

她在少年怀中扬起脸:“陆小郎君一会儿同我一起吃吗?”

少年已经吃过了。

但对上阿柿期待的目光,他仍是应了声“好”。

小娘子听后很满意,松开抱着他的手,然后便用力仰起小巧的脸,向他展开双臂,要他帮她脱掉外面厚重的狐裘。

小郎君已经能很熟练地照顾她了。

他低垂下秀致的眉眼,轻轻解开了她裘服的系带。

可正当他要走到她的身后为她宽衣时,小娘子被白狐裘毛挡住的颈侧雪肌上,露出了一抹刺眼的红。

少年白玉般的指尖一顿,目光直直落在了那里。

小娘子的脖颈上的确留了伤。

是卢梧枝将那条翠绿蛇坚硬的蛇头不断抵到她颈间时弄出来的。

她从他院子回来后,换裙衫时便留意到了,还轻轻地洗拭遮掩了一番。

但她的皮肤实在太过娇嫩,过了这样久,那处磨痕不仅没有消,反而更大更殷红了,掩都掩不住,还是撞进了小郎君的眼中。

小郡主猜到了缘故,但仍一脸奇怪地问向少年:“陆小郎君在看什么?”

少年垂下眼睛:“我去为你拿铜镜。”

对着陆云门端来的铜镜,小娘子先是露出了回想的样子,随后恍然大悟般地向小郎君告状:“我去抓鱼,却被鱼给打了。”

她把一直缩在裘服袖中的雪白手心摊开给少年,露出了那道去抓蛇尾时被磨出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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