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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辟乃是入仕正途,你倒编得圆滑……接着说,入朝后又如何?”

“罗敷并未虚言编纂……入朝后,我夫君他便被举为了郎官,做了尚书郎。”

“居然没闹笑话,你接着讲,尚书郎以后又该是何职务?”

“自然是专城而居,为一地主官!”

“说的对极了!”问答之间,眼见着周围无知氓首居然被这女子骗的信以为真,赵平却也是连连颔首,不急反笑。“若是一人本事、出身、名望都到了一定份上,确实该是如此履历。只是如此人物,不是一州俊才也是一郡十年难得出一个的人物,更别说朝中尚书郎都是有数的,之前数年我都在洛中侍奉我家伯父,也多能记得这些了不得的俊才……所以罗敷姑娘,你我直言好了,你的这位约了婚姻的夫君姓什么名什么,籍贯为何?然后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又是如何约定来娶你的?要真是对的上我脑中某位尚书台走过一遭的才俊,我赵平自然退避三舍!可要是对不上,秦氏女……我倒想看看你今日如何敢不上我这赵国郎中令的车子?!”

一开始的时候,赵平堪称笑靥如花,而说到最后的时候,这位赵忠的族人却已经面色阴冷不定,语气也是强硬万分,就等对方谎言拆穿,来个霸王硬上弓了!

被问的言屈词穷的秦罗敷先是抿嘴咬唇,然后却又变得茫然起来:“我的夫君,应该是长得白白的,身材高大,然后留着很漂亮的胡子……”

赵平差点没笑出声来,怀春少女心中的夫君莫非都长一个样?

“有朝一日,他一定会骑着白马,领着成百上千的骑士,被众人衬托的格外威风,然后从邯郸城东那里,背对着上午最明媚的日光,来城东南的我家楼下迎娶我。”秦罗敷似乎是没有注意到眼前车上之人的嘲笑,反而越说越投入。“他腰中的宝剑一定是辘轳剑,价值千金的那种;最后,他的白马尾巴上一定要系着当日分别时我拿刀子割下的发丝,马头上的笼头一定要是黄金的,这样才会跟我的黑发,还有那匹白马相配……”

邯郸城外的陌上,一时鸦雀无声,只有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不停的修饰着自己‘夫君’的形象,周围真正有些脑子和阅历的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秦罗敷所言的夫君根本是不存在,根本是为了吓退对方而胡言乱语。而到了这份上,眼见着再也编不下去,她就只好放肆的幻想自己心目中‘夫君’的形象了。

当然,没人会打扰这位秦氏女,因为周围人和这个未出嫁少女一样,心中非常清楚,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放肆幻想心目中最美好婚姻的机会了。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哀伤之意,听这位邯郸南城公认的美女说着自己怀春时所想的一切时。根本没人注意到,坐在车上,一直用戏谑的态度对待这个女子的赵平,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变得面色忐忑起来。

因为,这个女子口中不停出现的一个词汇,让赵平升起了莫大的危机感!

白马!

这个女子怀春时心中经常浮现的物件,却是现实中一个人最大的特征!更重要的是,赵平非常清楚,那个真的在尚书台有过尚书郎经历的人,那个当日在洛阳拖着王甫尸首横行在铜驼大街上的人,那个孤身一人进入尚书台和曹节对峙反而取胜的人,那个跑到辽东一年就灭了一国的人……如果所料不差,再过一段时间,就应该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而且还真是专城而居!专自己身后的邯郸城而居!

如此局面下,自己居然不懂得收敛一二,反而依旧肆无忌惮吗?!

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被那些吏员吹捧着以为人家会给自己这个亲戚面子,甚至于刚才还想着要当众立威,震一震邯郸人……然而,等过一阵子那个骑白马的真从辽东赶来,并得知这种事情以后,真会如那些吏员所言给自己面子吗?

王甫那个滴着汁水的‘尸体’,自己当年可是专门偷偷去看过的!也不曾见他给王甫和曹节面子吧?!

“你夫君居然是如此人物吗?”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平才一个激灵从昔日洛阳的回忆中脱离了出来。

而此时,眼前的女子居然已经说完了,正低头神伤,俨然是要任由自己宰割。

“是。”春夏之间,阳光温暖,罗敷却在对方视线下瑟瑟发抖,也只能曲身抱起放在脚下的藤筐,然后昂起头来,妄图来保持最后一瞬的尊严。“这就是我秦罗敷的夫君了!”

“我晓得了。”赵平看了眼车前这个难得身材曼妙,颜色殊丽的青涩美女,居然又凛然坐了回去了。“居然是如此人物吗?!是我冒昧了,告辞!”

众人目瞪口呆,不要说浑身发抖的秦氏女,便是赵平手下的这些随侍吏员、郡卒,也是一时不知所措。

“没听到吗?”赵平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催促道。“调转车头,回城!”

吏员和侍从们慌乱不堪,赶紧在狭窄的陌上调转仪仗,周围的乡人们则是用一种神奇的目光看着罗敷,好像这姑娘真有一个做过尚书郎、还专城居的白马郎君一般。而秦罗敷本人,更是抱着桑叶不知所措……自己居然吓跑了这位邯郸城闻名的色中饿鬼?!

就在众人恍惚疑虑之时,忽然间,十余骑白马自东方疾驰而来,让众人愈发惊疑不定。

“我家君候让我来问,何人敢擅自铺设仪仗在田陌之上,不知道这会踩踏青苗吗?”为首一名骑士年纪轻轻却长着一脸络腮胡子,面对赵平身上的黑绶铜印也是凛然不惧,居然就当众拔出了刀来。“问你话呢?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赵平和其余人一样,怔了半晌,然后却忽然间从车上跳下来,并连跑几步来到对方跟前,就在陌上拱手行礼:“赵国郎中令赵平在此,敢问可是无虑亭侯使者当面?!”

对方如此态度,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牵招此时反而和身后几个义从面面想觑起来……自家主公居然有如此威势吗?这郎中令赵平不是之前一路上议论的国中头号对手吗?此时居然因为自家君候的名头对着自己几个侍从纳头便拜?!

真是跟对了人!

但是,让赵平和牵招都没想到的是,那位人未到就已经威震了邯郸的‘君候’,那位听说郎中令在城南却只是派了几个义从来找茬的‘专城居’,此时此刻,却在城中的国相官寺处结结实实的栽了个大跟头!

是真栽了个大跟头!

……

“本朝太祖美姿容,雄仪态,复以左右乘白马为令,风调开爽,器彩韶澈,故少以风流知名左右。其十五于辽西为吏,则太守以女妻之,即赵皇后也;其二十在洛中为郎,则尚书令以外女妾之,即冯夫人也;又常与曹操共饮,操喜闻一歌伎,唤而上前,反偎太祖,即卞夫人也;待弱冠封侯加位,流转河北,其每赴任,女子皆蹑其影而观之!至今,缔结婚姻,河南风俗,唤曰‘乘龙快婿’;河北风俗,则称‘白马郎君’!”——《士林杂记》·风俗篇·燕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