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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此畏服张益德,有人却以为张益德名不副实,不足以与关羽相提并论。而孔秀却明显属于后者,他遥见张益德出现在视野内,一面因为对方和自家关镇东齐名而对前营的崩坏瞬间理解,一面却居然想围杀张飞,以建奇功!

第二营的单个士卒素质其实远不如第一营那些羌人,但胜在纪律性极佳,孔秀既然下令,全军即刻振作,少数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呼喊向前,而张飞见状也并无言语,只是依旧奋力引自己那两三百骑当先而来。

两军之间,第一营的溃兵简直如波浪一般,直接朝两侧翻滚而去,却是让第二轮战事极速爆发。

“张益德何在?”孔秀身形矫健,身披铁甲,手持铁矛,当先喝问。“徐州关镇东麾下别部司马孔秀在此!”

而张字大旗下,也猝然响起一声如炸雷般的回应:“张飞在此!”

孔秀闻得声音,便觉得有些心惊,却还是仗着兵多奋力向出声的方向而去,并远远窥见旗下那名黑盔黑甲黑须白面之将,然后径直冲杀过去。

双方迎面交马一合,两把铁矛几乎齐齐荡开,看似是平手模样……而孔秀身后的徐州兵马自然振奋莫名。

不过,这一合之后,张益德不急不缓,从容勒马,而孔秀却早已经暗地里惊骇欲死。

话说,其人自诩矫健,在青州时便素来连潘璋都不服,只敬关云长一人,但刚刚上来两柄铁矛相交,他虽勉力拿住架子,但其中发力的右边臂膀却已经被震到难以持矛的地步。

借着回马之势,其人赶紧在马上换手,却是准备反向一合,便即刻逃走,整兵围杀对方,静待身后援兵便是。

不过,双方再一合,这一次已经明白了对方深浅的张益德却没有再留力了,双方铁矛空中一撞,孔秀的兵器便瞬间脱手,只能俯身于马背试图逃窜。

而张飞百无聊赖,本欲看在关羽面上放过其人,却还是忍不住顺手一矛就在马上将对方插了透心凉。

可怜孔秀一方泰山骁将,未及建功立业,便也死于当场,只能说死于张飞之手,倒也不能说其人无能了。

另一边,张益德随手杀掉对方以后,也是一声叹气,但也懒得多做停顿,反而是直接引那两三百骑兵去冲杀第二营的各处兵马去了——毕竟,孔秀善于练兵,其部纪律极佳,虽然主将身死,可第二营的士卒却依然在数名曲军侯的指挥下执行军令,收拢溃兵、绞杀对面骑兵。

但是,也仅仅如此了。

等到张飞身后的周黎引步兵赶到,迎面接住第二营兵马,张益德自引骑兵扫荡各处,着重击杀军官,而随着几位曲军侯纷纷死于这位虎将矛下,出自徐州的第二营也旋即崩溃。

不过相对应的,这一次张飞所部也理所当然的遭遇到了战场上应有的减员。

而且,好不容易击溃第二营,张飞部来不及喘气,便看到北面烟尘滚滚,居然是出自凉州序列的第三营已经急速支援到位,为首者,赫然是凉州天水名门出身的姜叙。

张益德难得冷笑一声,复又回头吩咐周黎:“我自向前,劳烦周司马在后为我兜住全局。”

言罢,不等周黎答应,张益德便一声怒吼,声震于野,随后纵马向前,驱赶败兵直取第三营而去。

“应该开始了。”

依旧缺少人烟的河南地,洛阳城外白马寺,春末夏初之雨正纷纷,而燕公公孙珣正在寺内一间房舍内与王象、一个和尚,三人一起打动物牌,身侧只有马岱扶刀肃立,而牌到中局,其人却是忽然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之语。

“殿下所言何事?”王象是公认的‘哑巴’,和尚朱八戒却不是,其人既然不解,自然发问。

“孤在说南阳战事。”公孙珣一边看牌一边不以为意道。“按照前几日前线快马传来的战事简报,交战不是昨日便是今日了。”

朱八戒一时叹气,居然没有及时出牌。

“八戒和尚这是何意啊?”公孙珣见状不免蹙眉以对。“感时伤怀吗?还是想劝孤少做杀孽?和尚应该知道,我对天下人承诺过,不会听和尚、道士、巫师之流在大事上的言语的,更不会信你的鬼神之论。”

和尚本是梵语师长的音译,以前只有传道番僧在白马寺和五台山的时候,自然都是‘和尚’,后来朱八戒剃度出家,也稀里糊涂成了天下第一个汉人和尚。

“小僧不敢妄谈国事。”朱八戒小心打出牌去,然后无奈答道。“今日殿下来白马寺,上来便诏告寺内,不许再私自剃度,小僧也无言语……只是着实怜惜那些战场无辜丧命之人!其实,若非天下煎灼,战事连结,人人皆有避世之心,之前数十年我教信众又何至于变得如此之众呢?”

“信众的事情和尚也莫要提。”公孙珣冷冷对道。“我让你准备好,出面安抚秋后迁移过来的徐州信众,你便安抚……说这么多干吗?”

朱八戒欲言又止,只能低头继续出牌,而一轮牌出过,再到朱和尚身前,其人还是忍耐不住:“殿下,小僧冒昧,襄阳、江夏真不能招降吗?为何一定要打打杀杀呢?小僧非是有意干涉军政之事,但若能劝降,使万千百人免遭战祸,燕公便是杀了小僧又何妨?”

“和尚啊和尚!”

公孙珣忽然推倒身前动物牌,然后一声叹气。“你这便是无知之言了……你莫非以为真此战可免吗?又或者以为这天下间的战事,真的只是上位者无视苍生庶民所致?有些的确如此,有些是真的免不了的。”

朱八戒和王象一起肃然站立,以示请罪。

“都坐。”公孙珣自然不耐这个。“和尚,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今日又是在故地私下相对,且公务已了,倒也不算违诺,孤跟你说实话吧……南阳这一战,必不可少,而且不是孤和刘玄德能定的,因为南阳一战,根本就不是孤和玄德之间的战事。”

朱八戒在座中双手合十,俯首以对,露出了满头发碴的脑袋,以示恭听。

“燕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必然要覆汉,而江夏尚存,不服我的人也必然要聚集于江汉。这个时候,击破襄阳这个世族豪强最后的根基,攻破江夏这个汉室最后的基业,乃是我燕国立鼎必经之事……没有刘玄德,怕是刘表也躲不过去,便是刘表跑了,还会有蔡瑁、蒯良奋力在襄阳扼守。总是会有人借着汉室的名义,聚集燕国的反对者,奋力一为的。”

言至此处,不待朱八戒表示受教,淅沥沥的雨水之中,公孙珣难得一声叹气:“其实,之前的曹孟德也好,如今的刘玄德也罢,我都是很感激的,尤其是玄德,若非其人今日之举,真要是围刘表于襄阳城下,以襄阳城的险要和坚固,天知道还要多死多少人。而他如今主动离城野战,几乎是在存心助我一般!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不是你们佛家言语吗?玄德大概便是用这番言语说服益德的吧?”

“殿下的意思小僧领会了,但四十二章经俱无此佛言!”朱八戒赶紧肃容回复。

“今日便有了……加上!”

春雷滚过,雨水更甚,白马寺内外寂静无声,而朱八戒与公孙珣同时欲言又止。

而数百里外,阳光普照之下,张飞面无表情,从容杀姜叙于马下,继而浑身浴血,率只剩不足两百的骑士继续向北而去。

……

“八年,三月,帝使太尉刘表出西陵西北二十里遥祭太庙。”——《后汉书》·孝献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