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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逃脱桎梏,虚脱地往下滑倒,被后方?箭手?赶忙扶住。

他半靠着马车,急促呼吸,等面色稍有缓和,伸出一臂指着宋回涯,声嘶力?竭地道:“你——”

宋回涯哪里惯着他,轻飘飘地道:“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可以试试,自己在生死簿上又有几条命。”

青年抚向脖颈处的伤口,咬牙切齿地道:“好!不愧是你宋回涯!”

“高侍郎?”宋回涯说,“特?意犯我眼前来找死,做什么?”

青年站直了身,自嘲道:“没用的儿子,自然是替我父亲来处理没用的人了。”

宋回涯心念电转,说:“于氏一家老小是你杀的?”

青年理所当然地道:“难不成容他们天涯海角四处逍遥?敢跟着高家挣钱,命就?得是高家的。妄图全身而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宋回涯心说这不坏事吗?小崽子来了。可观魏凌生的表情,又未觉他有此顾虑。

“城里还有几个你高家的走狗呢。你就?任由他们被我师弟耍得团团转,不去提点一句?”

青年掸掸身上灰尘,散漫地道:“他们是为我父亲做事,又不是为我。陆向泽日渐势大,左右盘平要?受其清算,我不如顺水推舟,当送王爷一份人情,今后好有来有往。”

宋回涯挖苦道:“你父亲真是给你们高家生了个孝子贤孙。”

不知这句是哪里不对,青年看她的眼神变得古怪,略带些?怀疑,若有所思一阵,试探叫道:“宋回涯?”

宋回涯忍不住便想骂他。这人分明?长着张颇为俊俏的脸,眼神气质也算得上和婉明?朗,可那一张嘴跟一身皮实在贱得很。

宋回涯不客气地回:“叫你祖宗?”

青年不怒反笑?,无所谓地道:“如此想不开,要?来当我高家的祖宗啊?”

宋回涯好似拳拳打在了软泥上,对这个脑子有病的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魏凌生对此人多有忌惮,言辞疏离,夹带威吓:“多谢高侍郎的人情了。高侍郎再留几日,我定有好礼回赠。”

青年笑?脸相迎道:“不必了。我改日便走。为表那一箭的歉意,我特?意来给宋回涯带一个消息。加上她方?才?要?杀我一事,算做两清,如何?”

宋回涯没有吭声。

“你要?去杀谢仲初?”青年肯定地说,“那龟孙躲得严实,你找不到他的。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

宋回涯全然不领情,只道:“你们京城的官都不用做事,一两个领着俸禄跑来盘平?”

“我是身有公务,他嘛。”青年讽刺道,“他是做错了事,杀了个不能杀的人,被罚闭门思过。自己将门一锁,偷跑出来,所以到了这边陲之?地,还要?假借盘平县令的名义,行事畏畏缩缩。狼狈得很啊,魏凌生。”

“狼狈?”宋回涯说,“他若是现在喊一声,愿意冲上前来替他打死你的人不在少数。届时看看究竟是谁狼狈。”

青年哂笑?道:“你真是护他。我说他一句你都不肯。”

宋回涯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试试说我一句,看我会不会拔掉你的牙。”

青年该是熟知她的为人性情,倒是能屈能伸,立即闭上嘴。

宋回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滚。

青年气结,怒道:“宋回涯,你摔坏脑子了?我可是好心好意前来找你!”

“我只看别人怎么做。”宋回涯睨向那箭手?,“他这也算好心好意?”

青年没好气地道:“木寅山庄,信不信由你!”

说罢登上马车,呼喝道:“走!”

待车辆远去,光色暗下,宋回涯还在遥望那条被夜幕吞没的街巷,试探问:“他能杀你,可是你不能杀他?”

魏凌生本不想替那人解释,但?听宋回涯如此问,只能道:“他虽恨我入骨,却?不会希望我此时身死。那刺客该不是听他指令行事。”

“哦。”宋回涯语气稍有缓和,问,“他叫什么?”

魏凌生隔了一会儿,才?答道:“高观启。”

·

街道两旁灯火阑珊。

高观启敲敲矮桌,示意武者上来。

武者勒马停在路边,掀开垂帘,跪坐在门口位置。

高观启拎起?刚烧开的热水,倒出两杯茶,推了过去,和风细雨地道:“我方?才?算不算救了你一命?宋回涯那疯子,是从来不讲人情的。”

箭手?右手?接过茶杯,低着头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高观启笑?眯眯地问:“那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武者磕磕巴巴地道:“在下如今身有残缺,实在难为公子效力?。”

高观启端着杯子朝前一敬,示意他不必拘束,坐到对面去。

武者推脱不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仍是跪在地上推辞:“小人只想……只想……”

杯水洒落出去,武者抬手?捂住咽喉,张嘴呕出一口黑血。面色痛苦,扑在矮桌上,想朝身前人爬去,奈何少了只手?,稳不住上身,刚一动作,立即瘫软在地。

口里呻吟,不住翻滚,不多时便躺在毛毯上没了声息,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还在缓缓流出血泪。

“不为我效力??”高观启饮完杯中茶水,嘴里呼出一团白色热气,一眼不看倒在地上的人,凉薄地说,“我不喜欢别人欠我的,所以你还是直接还我吧。”

他将杯子放下,弯腰钻出车门,取过一旁马鞭,驾驶着车辆穿越冬夜。

·

“喂,小子。”

正在院中学着打拳的少年仰起?头,望向土墙上方?潇洒站立的侠客。

月色粘稠,长影垂斜,与他重伤躲在街尾的那日极其相似。

那人抛下个东西来,恰好落进他怀里。

“送你了。”宋回涯说,“这可是天下顶尖刀客的佩刀。你若是敢转手?卖了,或是做出什么有辱他声名的事情,我就?杀了你。我宋回涯向来说话算话。”

季平宣抱着手?中宝刀,轻轻抚上,叫铁器的冰冷冻得一个寒颤。

“我?”他受宠若惊地问,“我行吗?”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我们江湖人呢,凡事讲缘分更?多一些?,不讲行不行。”宋回涯笑?说,“你既收了他的刀,往后也算他的半个徒弟。该记住他的名字。”

季平宣洗耳恭听。

宋回涯说:“江湖人喜欢叫他北屠,不过他自己更?喜欢叫钱二两。”

季平宣大声道:“我记住了!”

宋回涯两手?环胸,在高处站着没走。

季平宣也傻愣愣地干等着。

宋回涯说:“跟里面的人说一声,这里没有我的事,我明?早便走了。”

季平宣问:“去哪儿?”

宋回涯朗声笑?道:“江湖人既然讲缘分,自然不会什么都告诉你。再会!”

衣衫鼓荡,朝后去倒,眨眼间,人便消失在月轮之?下。

季平宣低下头,抽出刀身,寒光映在他的脸上,折射出他青涩的眉眼。

他忍着伤痛爬上墙头,正看着那背影被百家灯火拖拽出浅浅的数道,几个起?落,消逝于漫漫长路的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