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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凌生继续从容不迫地反问:“再?者说,王侍郎是与何人?结下这等死仇,要对方不惜拿出十?数万两银钱来刻意构陷?尽管说出名来,我也好奇,满朝文武之中,还有哪里藏着这么大的蠹虫。”

青年被逼问得?哑口无言:“你……你强词夺理!”

卢尚书回头一看乌压压的人?群,挥动着长袖,将众人?轰赶出去:“好了?!都围着做什么?什么麻烦都敢沾?你才一个几品官啊?轮得?到你在这里看热闹?还不赶紧回去!”

官员深感有理,唯恐引火烧身,随之散去大半。卢尚书反手将前厅的门关上。还没酝酿出腹稿,大门又被人?推开。

青年快步进来,见到一众老臣聚在此处,什么也没多说,只道?:“请御史大夫随下官入宫一趟,陛下召见。”

魏凌生端起茶杯,没有起身的意思。

边上官员当即挑唆道?:“好大的气派!连陛下的旨意都可以罔而不顾了??”

魏凌生不为所动,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诸君可曾,见到张舍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愣了?,反应过来之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又转过视线,与身旁人?面面相觑。

卢尚书拉着同僚,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站不住了?。

青年更是骤然冷了?脸,面皮抖动着道?:“御史大夫这是何意?”

魏凌生抬手示意,边上御史正七上八下,立即从弹劾文书中翻找出一份,递到他的手上。

“张舍人?。如此着急忙慌,是怕我从高清永府上搜出什么与你不利的证据?那你委实?多虑了?。我留着你,是因你够贪婪,又能讨陛下欢心。”魏凌生草草阅览一遍,对上面的内容早已聊熟于心,将东西扔到对面身上,神色倨傲道?,“今日这高府,我抄定了?。”

青年看着奏章摔落在地,没有去捡,挺直腰板,收起先前的恭敬,厉声道?:“御史大夫如要抗旨不从,也休怪下官无情!”

魏凌生掀开眼皮,看向从正门处悄无声息走进来的宋回涯。

众人?随之转身,看清来人?,表情有些许变化,却不认为她?能在此时做些什么。

魏凌生说:“杀了?他。”

满座寂静时,白衣一扬,不待男子尖叫出声,长剑的冷光闪过,人?头已然落下。

压抑的抽气声随着重物落下的声音自四方传来,众人?仓皇后退。

宋回涯转过身,尚沾着血的剑尖劈着几近凝固的空气,指向两侧神色各异的看客。

魏凌生垂下视线,自地上草草扫过一眼,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一张张惨白惊愕的面孔中,唯宋回涯一人?笑得?畅快。

“师弟,倒是比我想得?更有魄力,可惜平日太与人?为善,才叫什么东西都敢到你头上欺凌。”

宋回涯收回剑,在袖口擦去血,慢条斯理地道?:“今日我来了?,我可以做师弟的犬马。师弟说要杀谁,下一个我就杀谁。”

她?出手狠辣,不笑已够瘆人?,此时摆着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干着阎王点?卯的凶残事,吓得?堂内一众官员俱是头皮发?麻。

“目……”一官员指着宋回涯,又指着魏凌生,哆哆嗦嗦地道?,“当着我等的面,连朝廷命官也杀?”

魏凌生站起身,铿锵有力地道?:“今日署衙之外,城门之内,街头云聚十?数万百姓,翘首以待。就算尔等真拿着证据出得?门去,朗声宣读,告我罪行,他们耳中所闻,目中所见,也皆是尔等死期。我属应势而为,天地同力,何错之有?”

他话音落地之后,室内一片死寂,久无人?声。

卢尚书的衣摆被鲜血喷溅,他弯下腰查看,才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厉害。稍一抬眼,便?能看见满地温热的血渍,虽未见到,可脑海中全是中书舍人?血肉模糊的伤口。

再?不欲管这些祸事了?,任他们杀得?天翻地覆也好,他都不该来。

他避开地上的尸首,站起身朝门口退去。

此时院中又来一群人?,卢尚书魂不守舍,险些撞上。

高观启领着十?多名官员停在门外,彬彬有礼地道?:“魏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回涯守在门边,面色沉冷。

魏凌生略一思忖,给他面子,将厅内众人?都请了?出去,独留二人?,合上大门。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高观启才从厅内出来。

他脸颊瘦得?有些凹陷,旧伤未愈,又连日操劳,说话气力难继,脸上笑容稳重而诚笃,微微躬身,声音平和?道?:“诸位叔伯请宽心,我与已魏大夫议妥。此事皆因我父而起,也该就此了?结,不会牵连诸位叔伯。如有疑虑,可随我去府中详叙。”

众人?大为诧异。

魏凌生连传旨的中书舍人?都敢杀,竟能叫高观启说通?

高观启目不斜视从宋回涯身边走过,不多解释,率先出门上了?马车。

高清永的一干旧党惴惴不安,紧随其后探问口风。

·

高观启回到家中,一直聊到天色将黑,客人?才陆陆续续散去。

他后仰着靠到椅背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高四娘站在门外,透过屋内的灯火,看了?好一会儿,壮起胆子小声询问:“爹呢?”

高观启一动不动,漠然回道?:“你该自己?去问他。”

高四娘听?得?悲从中来。

她?没想过高家偌大的基业,会在一夜间被扒得?只剩残骸。

更没想过最?受偏宠的自己?,会面临茕茕独立的潦倒境地。

母兄惨死的悲痛尚未接受,素来疼爱她?的父亲也绝情地舍她?而去,几乎要在绝望中葬身。

她?迈过门槛,啜泣着问:“二哥,你会杀了?我吗?”

高观启冷酷道?:“不要叫我二哥,我母亲只给我生过一个小妹。”

高四娘脸色煞白,朝后退去,不料被门槛绊住,一下子跌坐在地,浑身战栗不止,心如死灰。

高观启这才睁开眼,看着她?骇然的表情,笑了?起来,面上带着温厚之色,改了?语气说:“二哥开个玩笑呢,瞧你吓成?什么样了?。母亲为人?所害,父亲下落不明,往后高家只剩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我自然要照顾好你。”

高观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高四娘害怕,抽噎得?面色发?红,片刻后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

高观启说:“父亲有位学生,前年的榜眼,叫张士贤,你还记得?吗?”

高四娘不吭声,只茫然地看着他。

“今早,他遣人?来找我提亲。”高观启看着四妹仓惶不定的眼睛,低声笑道?,“家中大丧,他来提亲,是不念礼教,悖视人?伦了?。倒不怕我拿根棍子将他打出去,让他身败名裂,无地自容。你说他为何敢这样做?”

高四娘紧紧攥着手指。嘴唇翕动,依旧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面前这人?太过陌生,看高观启的眼神渺远得?像隔着山海,怕对方眨眼间又变了?脸色,手起刀落说要杀了?她?。

高观启仿佛没觉察出她?的恐惧,自顾着道?:“不过,他倒是个难得?的有心人?。凭他的家世才情,若是留在京城,前途明朗,来日未必不能建一番功业。可他却说自己?疏无大志,自请去长平领一闲职,求我成?全。我与他聊了?会儿,觉得?他品行尚算不错。你若是愿意,便?说自己?郁结心伤,打算去长平为父母守孝,三年后与他完婚。我相信他不会薄待你。比母亲安排的,去宫里做什么贵人?更合适。”

他说完这些,高四娘还在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高观启的眉眼被一侧的烛火投出深暗的阴影,掩去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平得?像水,眼神也很疏离,手指敲了?桌面,重复道?:“听?见了?吗?”

高四娘颤抖着颔首,低下头的时候,眼泪珠串般地往下滚落。

高观启说:“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