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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摘了根细草,去逗弄那几只蟋蟀,关?照地说:“最?近不怎么想吃鱼,等过几天,我带你去湖里摸鱼。那些鱼都被养呆了,一捞就?上来了。”

付有言在采一些细碎的野花,黄白?地间杂,很是好看,他整理着?花束,说:“可是我过两日就?要走了。不能陪你去摸鱼。”

宋知怯对这个师父点名给她的玩伴有些舍不得,闻言坐了起?来,遗憾说:“啊?这么快啊?”

付有言说:“山庄离不开人的。我若不在,他们会害怕。”

宋知怯失落道:“好吧。”

她甩着?手里的草叶,将它卷成一团打了个结,过了会儿?抬起?头说:“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能跟她玩到一块儿?去,偶尔被她戏耍了也不生气,这样的人可不多。大多数人,要么拿她当个普通孩子随意糊弄,要么就?是忙得脚跟打转分身乏术。

付有言用草将花扎成一束,拿手肘推了推她,说:“别?不开心了,你喜欢什么东西,下回我带来送你。”

宋知怯不假思索道:“我喜欢钱啊。”

“我有钱啊。”付有言笑说,“难怪你喜欢我。”

“世上有钱的人多了去,我又不是谁都要喜欢。”宋知怯晃着?脑袋,说得头头是道,“可他们再有钱,愿意捧着?钱来找我,也全是为了我师父,不过是场交易。交朋友就?不一样了,你合我的眼缘,没钱我也乐意和你玩儿?。”

付有言对她说什么都应和,点头称是。

宋知怯拍拍屁股站起?来,像是做出了极大牺牲,小手一扬,说:“那我今天就?带你去摸鱼吧。”

付有言开心道:“好啊!其实?木寅山庄也有湖,只是我娘从不准我下水。”

宋知怯颇为仗义?地道:“怕什么?我去叫上赌鬼,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捞起?来。你随意玩。”

付有言听着?感觉有些奇怪。不是捞鱼吗?怎么成捞他了?

宋知怯已麻溜地跑远了,见他还愣在原地,高?声招呼道:“快来啊!”

宋回涯站在阴影处看得正乐,忽然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

虽然她略有分神,可这么的距离之下,却没叫她听见任何脚步声,也就?那么一个。

宋回涯头皮发麻地转过身去,不出所料地对上郑九那张略显阴沉的俊脸。

宋回涯揉了揉额侧,眉宇间挂上一抹痛苦之色,卖惨道:“我早上一觉醒来,感觉像有一千只鸟在我耳边聒噪地喊,‘宋门主!’,‘宋门主!’。鬼使神差地就?出门了。”

郑九不为所动,嘲谑道:“一千只鸟把?你叫进林里来了?”

“哦?”宋回涯就?坡下驴的本领日益高?涨,如?今没坡也能自己往下蹦,面上毫无愧色,一脸恍然大悟地道,“难怪我说,怎么跟魂游一样,一睁眼就?在林子里了。原是听着?它们的叫声自己出来的。不留山果然是钟灵毓秀,鸟都比别?处的有灵性。”

郑九被她这恬不知耻的借口堵得回不出话。

宋回涯见他脖颈上的青筋开始暴跳,又讪皮讪脸地笑道:“还是因为有九哥在,我才?能躲个清闲。”

她赶紧转移了话题,摆出一本正经的姿态,不给对方谴责的机会:“昨日闹事的那帮人,九哥还记得他们身份吗?”

郑九说:“我还以为宋门主不会在意。”

日头东升,绿荫缩短,叶隙间的日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宋回涯换了个位置,挪步到树下,抬手压低一截树枝,替自己挡着?,脸上笑容在半明?半暗的光色下,显得真?诚明?净,没那么可恶了,说:“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我这人就?是心胸狭隘。他们当着?我不留山列位先祖的面,指着?我鼻子痛骂,事后一句赔罪也没有,以为缩起?脖子我就?能当事情过去了?那可不成。他们如?此心虚,摆明?了是有把?柄等着?我去抓,我岂能错过?”

郑九败下阵来,如?实?道:“遣人去打听了。”

宋回涯一脸心悦诚服地拱手:“不愧是九哥。”

郑九见她闷声不响地往徒弟那边走,看是还要偷闲躲静,将人叫住,说:“有人找你,半天寻不到影,在厅里等了许久。”

宋回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还想磨蹭挣扎:“哪门哪派的?还劳烦到你那儿?去了。”

郑九斜眼瞥她,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你师弟的人。”

宋回涯立马改口:“我这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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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青年坐姿板正,低垂着?头,分神地想着?什么,不停端起?茶来喝,等人的功夫,已喝了快有小半壶。

宋回涯一进来,他立马起?身,朝宋回涯行礼。

“宋大侠。”他知道宋回涯不怎么记事,担心她又将自己忘了,补了一句,“我叫夏启,是郎君身边的仆从,跟着?他已有多年。郎君脱不开身,特意遣我来给宋大侠贺喜。”

宋回涯笑道:“我认得你。坐吧。”

夏启坐下只片刻,很快又起?身,两手交握着?在身前,恭谨说道:“其实?我带着?人半个月前就?到了,只是觉得不方便现身,所以一直等到今日才?来拜会。”

夏启说得很是详尽:“一是不想朝廷与江湖扯上太多关?系,乱了规矩。二是怕给宋大侠招来不必要的口舌,叫世人误会不留山是借了郎君的势。想来会招宋大侠不痛快。”

宋回涯眼珠转动,点了点头,有些不明?就?里,说:“我明?白?。”

夏启还是解释:“不过,郎君是大致知道有哪些宾客会来,确信宋大侠能将这位置坐稳的。”

“我知道。没有要责备他。”宋回涯玩笑问?,“你们郎君真?有那么多啰里八嗦的话让你带?”

夏启鞠了一躬,忙说:“我们郎君没有说这些,是我自己要说的。他总是将什么都憋在心里,怕说多了招宋大侠讨厌。可若是不说清楚,哪怕是万一的可能,他也不希望宋大侠误会。所以我自作主张,多嘴几句,希望宋大侠不要厌烦。”

宋回涯和气笑道:“不用这样紧张。”

“郎君只让我带了一句话过来。”夏启拿过茶几上的一个木盒,走近两步,在宋回涯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枝干了的杏花。

是京城那晚,宋回涯摘给他的。

“郎君说他想起?来了。当年他在阿勉胸前别?那朵花的时候,想的也是,有朝一日能叫世间所有像阿勉那样的孩子,可以安稳留在一个地方,不必天南海北地艰难漂泊。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朝那条路上摸索,想知道这动荡世道里,如?何才?能摘到那朵叫人展颜的花。

“如?今,他决定做一件大事,或许会叫天下人说他的不好。希望师姐不要怪罪。”

他说话时一直在观察着?宋回涯,怕她听不明?白?。

宋回涯长久沉默,忘了时间流逝,心里一片寂静。

她将视线从杏花上收回来,望向夏启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深沉,带着?某种明?睿的通达,说:“你告诉他,千夫所指,万人谩骂的日子,师姐先替他尝过了,其实?不怎么可怕。时与命也不非由天付。”

宋回涯说着?停顿,眼皮轻微抽动了下,眸中有微末的光芒闪过,说出口时却声线平稳:“你告诉他,‘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处之。’。不要害怕。有师姐在。”

夏启抬起?袖口,挡住眼睛,一时间竟闷声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地道:“郎君这些年,总是身不由己。人人都不想他活,他留在京城,看似过得光鲜,可没一日敢松心,每句话都要小心,每个字都要斟酌。可恨还是辜负了太多人。尤其是觉得愧对师姐。可我就?说,宋大侠怎么会讨厌他?宋大侠该是最?懂他心中志向的,只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他努力将情绪压下,用力抹了把?脸,挤出个难看的笑来:“如?今看着?宋大侠什么都好起?来,郎君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知道宋大侠要接任不留山时,他整晚没睡,坐在窗边失神。他是很想亲自来的。”

宋回涯半阖着?眼,轻声道:“我明?白?。”

夏启将木盒宝贝地收了起?来,说:“郎君只是叫您看一眼。他要带回去的。”

宋回涯:“……”

夏启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帮郎君讨份礼物。”

宋回涯摸摸耳朵,思忖良久,发愁道:“我向来身无长物,没什么合适的东西送他,你这问?题可真?是难倒我了。”

“写封书信什么也是好的。”夏启说着?忐忑补充了句,“别?……别?太伤人。”

宋回涯将怀中的两枚玉佩取出来,在手心看了会儿?,随后把?完好的那一块递了过去。

“我也只是给他瞧一眼,下次我去见他的时候让他还我。这是师伯留下的,希望能庇他所求得成。”

夏启看着?又要哭出来,眼泪还没流出,又情不自禁地破涕为笑,两手将东西接过,小心收进怀里,用手按住,说:“那我这就?走了,去给郎君回话。”

他抱起?木盒,朝宋回涯行礼,快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