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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金带着张择端来到了春风楼,春风楼不是高档酒楼,而是水行附近的一家脚店,全名叫春风楼王家,水行人难得消遣时会来这里。

这里鸭子做得最好,不过是假的,叫假熬鸭,是用面筋和豆制品做成。

张择端饿极了,吃了半天,竟然以为是真的鸭肉。

酒是从酒楼订来的大桶酒,算不上是什么精品酿造,不过酒劲不小。

酒过三巡,张择端的脸红了起来,眼睛似乎放出光来。

“你知道琉璃巷起火那天,我本来在做什么吗?”

“什么?”

“我磨好了刀,刀是借的邻居家里的,那天我找遍了房间里里外外,发现穷得连一把刀都没有,后来我想了一下,用邻居家的刀来自我了断,对邻居很不好。于是我磨好了刀之后,又还给邻居了。”

张择端讲的时候云淡风轻,没有一丝伤悲。

恰恰是这样,真金听了才愣住了。

那天张择端又找来了麻绳,想要上吊。当他钻进的麻绳时候,麻绳却断掉了。

死没有死成,摔得浑身发麻,脑袋发晕。

之后,他想一头栽进水缸里淹死,本朝流传已久,神宗时当朝出名的士大夫司马光,幼时曾经砸烂水缸救出了同伴。因此张择端得出结论,水缸是可以淹死人的。

他首先钻了自家的水缸,不过他一直独居,从来没有打过水。之后他钻了邻居家的缸,不料那是个前街店铺酱缸,张择端看也没看,直接被齁住了。

屡屡几次,没有死成。

此时琉璃巷起火了,张择端心想,天赐良机,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等着大火烧过来。

首先来的不是火,是浓浓的烟。

烟气过来,张择端落下泪来,不知是烟气熏得,还是恨自己不争气,连死都死不成。

张择端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他双眼赤红,盯得李真金浑身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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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我躺在地上的时候,浓烟没过一会就遮住了天空,我看不到一丝阳光,然后是火烧了过来,热气灼烧着我的皮肤。你知道那一刻,我想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想死?”

真金摇了摇头。

“不是,我怕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死亡,你知道吗,我竟然是一个连死都没有勇气的人,我撒腿就跑了,像一只过街的老鼠,狼狈不堪。”

“你是跑了,可是当你在火场看到我的时候,是你毫不犹豫救了我,也救了那个小女孩。”

张择端似乎本来就没有想得到真金的宽慰,他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进去。

“是我懦弱,我比你还要懦弱。”张择端又笑了,笑声凄凄惨惨。

“你说过的,明明害怕还会去做,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勇敢不是不害怕。”李真金一把抢过了张择端的酒杯。

“说得好,我怕死,我害怕,所以我连死都不敢,我又还能做什么呢?”张择端笑着喝着。

张择端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闭环。

李真金不知道张择端经历了什么,但此时看着他,心里竟然生出无限凄凉。

“你就是懦弱,一直在找借口的懦弱男人。”

李真金说完,张择端已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醉成了一滩烂泥。

张择端是被李真金背着去了打火队的,路上他的嘴里还嘟囔个不停。

一会是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一会是苏轼的《定风波》。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句话从张择端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只剩下了忧,没有了丝毫的乐。

张择端沉得像头死猪,这比从火场里救人可要累多了。

后来,李真金觉得,书生喝多了真可怕,话又多又碎,唠叨个没完。

张择端终于躺在了打火队的床板上,迷迷糊糊之中,他说:“舒服,没有地上那么凉,还是床板睡着舒服。”

“那就住下来吧。”李真金又想趁机拉张择端入伙。

可张择端此时已经响起了鼾声。

第二天李真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见了张择端的身影,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心里生出一阵失落。

“又走喽。”李真金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