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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又说:“……他恨我。”

程迦眼神像漆黑的相机镜头。

彭野再说:“交手多年,恩怨太多,不差这一次。”

程迦看他半晌,从台子上跳下来,鞋子重重一声响,砸在彭野心口上。

“程迦!”

她头也不回往外走,他上前追,追到门廊,还没抓住她,她突然自己回头,冷定问他:

“黑狐铁了心要杀你。这个事实有那么难告诉我么?”

“程迦——”彭野双手掌心向前,朝她走一步,是想安抚的姿势,但他也并非绝对冷静,“这是我的工作。我不想你担心……”

“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但你不能瞒着我——”她冷冷看着他,眼睛像刀子,“你得给我说清楚。你得让我知道那危险有多大,是什么时候。你不能让我这回回了上海,下回我再来找你,你他妈的人就不在了。”

彭野张了张口,终究默然。

程迦:“说话。”

彭野低声却用力:“我不想一次次提醒你,让你担惊受怕。”

程迦:“那就是让我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这话像一棍子打在彭野头上。

其实,他早就考虑抓住黑狐后他的去路;

自长江源回来,他更谨慎警惕,更惜命。他这条命上拴着两个人,他不能接受自己出意外把她一人扔在世上。他担心她再度陷入病态,焦躁抑郁,自虐自杀。

他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可不论她多坚强,他都想护着她,恨不得想拿个玻璃罩把她罩起来。他把一切危险对她隐瞒,想等尘埃落定再将成果与她分享。

想起自己劝四哥不干了时的心态,不过是担心四哥出意外了那对母子的境地。

可谁来担心他的程迦?

他又凭什么拖着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偏偏这最后一战,现实的残酷,两难的困苦,他不可改变,甚至不能半分纾解。而她的紧张更是唤醒他心底那一丝对危险的不确定。

这些天,他尽全力布局;可在她的目光下,他的隐忧和紧张,无处遁形。

“你不能这样,彭野。我不需要你照顾我的心思,我需要知道真实。这份工作多危险,你以为我没有觉悟吗?”

程迦突然抓住他手腕,唰地拉开袖子,两道深刻的伤疤。

她脸色微变:“上次遇上万哥,是黑狐派去的。”

彭野无法反驳。

程迦抬头望住他:“你撒谎。”

彭野拳头握紧,紧到手心出汗,又渐渐松开:“我尽力了,可凡事有意外。程迦,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女人。可如果我出了事,以后你——”

“你再敢往下说一个字!”

彭野缄口。

“你说过,程迦这个女人,不管世上死了谁,我都不会放手。”程迦迎着他微愕的目光,点了点头,“是。我结账时听到了。彭野,你这话还算数吗?”

彭野盯紧了她:“算数。”

“因为你这话,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我愿意的,彭野。”程迦声音不大,“你知道,我愿意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她嘴唇颤了颤,低声说,“彭野,你太欺负人。”

彭野心狠狠一刺,握紧她肩膀像要把她捏碎:“程迦,我——”

他咬牙,压抑在心头的一切不知如何宣泄。

“彭野,你听好。”她目光笔直,似乎要看进他灵魂深处,“我程迦既然认定你,你生就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

程迦用力看他,隐忍着什么要迸发,却没有,只有那双眼带着惨烈的坚持与决绝,

“你就是死了,那也是我的命。我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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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门廊内,彭野上前一步把她揽进怀里箍紧,胸脯压着她的肩胛。

那让人窒息的拥抱里,他全身的力量涌进她身体,牢固,坚定,无欲,她蓦地感到熟悉的安全与宁静。

“程迦——”他埋首在她脖颈间,面颊贴紧她柔软的身躯,“程迦——”

可这一刻,任何话都不必要了。

“彭野,我们拿了相机,从小镇回保护站的路上,你跟我说过一句话。”

那一路他们说的话不多,却也不少。她此刻一提,他就知道是那句。他笑了笑:“是。活着的年纪,在哪儿都是好的。”

他这软肋,给了他无尽的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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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亮,程迦就醒了。身边男人沉睡着,睡颜带着不会轻易示人的柔弱。

程迦缓慢下床,穿好衣裳出门。

天还黑,街上没人,清冷的雾气在路灯光下萦绕。

程迦敞着风衣,似乎没觉察冷,一条路走到底到了镇子中心,她很容易找到阿槐的店,紫色门牌上印着“阿槐”两个字,拉着卷闸门。

程迦上前拍了几下,闸门哗哗作响,声不大,但在空寂昏暗的街道上分外清晰。很快,楼上传来阿槐警惕的声音:“谁啊?”

程迦抬头,说:“阿槐。”

二楼窗子拉开,阿槐低头看,愣了愣,马上脑袋缩回去。她下楼开了卷闸门,没头没脑地看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迦进门:“昨天。”

阿槐更加不解,懵懵的:“昨天你不是在上海么?”

程迦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她忽觉不对,赶紧道:“我见过野哥,但大家一起来的。他也是问线索的事,没问别的。”

程迦不是那意思,但也没心思解释。

阿槐望一眼还灰暗的天,把卷闸门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