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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爹这些年一直咬牙,死硬撑着。

今年冬天打渔收成太差,家里的银钱实在缺口太大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谁也不知道大娃下次什么时候会哭。

要是大娃再落泪一次,家里没银钱买参药来续命,恐怕就真的要病夭了。

想到这里,苏老爹沉默,埋头愁眉猛吸着老旱烟。

或许,孩子他娘说得对。

把大娃送去县城的大户人家当奴仆,日子会很苦,经常遭主子家打骂,但好歹能换回十两银子,及时买参药活下一条命。

这艰难的世道,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哪敢奢望其它。

要是没钱买参药,大娃的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老渔船,烟雾缭绕,油灯昏黄低暗。

窝棚里苏老娘有一句没一句的哀叹。

苏老爹大多时候抽着寒烟沉默着,寻思着等大娃回来,将这事情好好跟大娃说一说。大娃,或许会...同意吧。

...

破旧的苏家老渔船外。

苏尘孤零零站在小竹筏上,打渔归来的喜悦早已经消失殆尽,脸色苍白如雪,眼眸中尽是失魂落魄,瘦弱单薄的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着,小手紧拽着手中的竹竿。

他牙齿死死咬着的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苏尘知道自己自幼天生怪病,每当落泪化成青石,就会元气大伤重病一场,几乎丢掉小半条命,还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里带来一场大灾难。

他这脆弱的生命,就像一盏摇曳的竹灯渔火,随时可能被一股寒风吹熄灭。

每当那时,爹娘都会愁眉苦脸,耗费大半年的积蓄去县城里的药铺买回一株参药,熬在鱼汤里给他补元气。

苏尘对此一直心中内疚。

他自五六岁懂事,就开始帮着爹娘干一些杂活,十余岁就可以开始独立打些小鱼虾米赚点小钱,想尽法子帮爹娘减轻负担。积蓄下铜钱来买参药,也让自己尽量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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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亲耳听到爹娘想将他卖给县城里大户人家当奴仆,苏尘还是如遭雷噬,痛彻心扉。

爹娘不要他了,要卖了他!

苏尘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只剩下空洞,强忍着眼眶泛出的酸意。

这些年他一直不想面对的噩耗,终于还是来了。

他仰着头,闭上眼睛,好半响才从这噩耗中缓过劲来!

心中不敢有丝毫的怨恨。

爹爹每天天不亮就去大湖泊捕鱼,日落傍晚才息。娘亲白天陪着去帮忙撒网,晚上在家里补网、织衣,总是熬到深夜才息。

爹娘辛苦养了他十二年,白发早生,恩重如山。

他们已经尽力了。

只是~...,只是~,亲耳听到爹娘商议着要将他卖给县城的大户人家当奴仆,苏尘心里真的很难受,难受的想哭出来。

可是哭出来就会大病一场,他根本没银钱买昂贵的参药。

没参药,就会死。

他不想死!

苏尘不敢哭,死咬着嘴唇,心中酸楚,强忍着眼眶泛起的酸意。

在老渔船外徘徊许久。

他比同龄人要更早熟懂事,但终究只是一名十二岁的懵懂少年。对自己命运的剧变,束手无策,茫然而彷徨。

自己这病看来是一辈子治不好,不能再继续拖累家里了。少了自己这怪病拖累,家里的压力能减轻很多。

是时候,去姑苏县城找一份活干,自己来养活自己,说不定还能多挣些铜钱寄回家里,帮爹娘减轻负担。

要是犯病了...便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苏尘露出绝然之色。

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快要僵硬,使劲搓了搓手脚,把竹筏上一个装满了鱼虾的渔篓,轻轻放在老渔船的前头。

想了想,又解下腰间一个小麻布钱袋,里面装了四五十余枚铜钱。

每次苏尘夜里打了大鱼,跟着周庄渔民大人们去县城里贩卖,都会私下留一文铜钱,以防万一自己流出青石泪,也好去买参药续命。

积攒下来的小袋铜钱不多,也买不了一株参药。马上就过新年了,这点铜钱留给弟弟妹妹添置二件新衣裳,让爹娘少一点忧愁。

苏尘将这个小钱袋,也放在渔船前头。

他怀里只剩下一个装着十多粒青泪石的小布兜子,以及拂晓打渔的时候没有吃完的半个冰冷窝窝头。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值钱之物。

苏尘双膝跪在冰冷浸水的竹筏,端端正正的朝老渔船磕了三个头。

俺走了!

爹娘保重,恕孩儿不能在膝前尽孝!

二弟、三妹,就此别过,哥哥不能天天看护你们了!一定要好好长大,替哥哥给爹娘尽孝。

苏尘稚气的小脸上难掩悲伤,拜完起身,冻红的小手吃力的撑起冰凉的竹竿,缓缓滑向远方河道。

...

“哗啦~!”

苏老爹似乎隐约听到老渔船窝棚外面有水声动静。刚开始他也没在意,以为是其他渔家早起去大湖里打渔,经过老渔船附近溅起水花。

突然,他想到大娃夜里起来去小河里打渔,往常这个时候差不多都要回来了。该不会是大娃的竹筏声吧?!

苏老爹脸色一变,连忙掀开渔船破帘子,冲出窝棚外面。

只见,老渔船的船头上,端端正正的放置着一个装满了鱼虾的渔篓,上面还有大娃的一个贴身小布钱袋,摆放端正平整,没有丝毫皱褶。

苏老爹皱褶的老脸全是震惊。

这是大娃的东西,可是人却不见了。

难道大娃听到了刚才他娘说的那些话?

别看大娃自小性子冷静,懂事不冲动。但是骨子里却是十分刚烈,打落牙都只会和着血,一声不吭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倔强少年。

大娃要是听到要卖了他,肯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不知道做出什么傻事。

“大娃~~,回来!”

苏老爹不由急了。

“娃儿啊!娘错了,回来!”

苏老娘也慌了,踉跄着冲出了船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河面上传荡。

可是,暗夜河道之中,天地间一片灰雾朦胧,哪里还有苏尘那艘孤零零小竹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