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眼中灰蒙蒙的人世间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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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浊点点头,轻声道:“有得必有失,既然种下了因,那果我便要受着。”
白骨点点头,笑道:“那就行了,你趁热打铁,稳固境界的同时,将本命剑神通开辟出来。”
可刘景浊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焦急道:“前辈,我来此处大概多长时间了?”
姜黄轻声道:“得有四个时辰了吧。”
刘景浊冷不丁双膝下跪,重重三个响头。
“今日之恩,刘景浊铭记,日后我定会重回此地来找前辈,可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姜黄气极:“有什么事儿比稳固境界还重要的?”
刘景浊斩钉截铁道:“有!今个儿过年了,外面有个身世凄惨的孩子,我答应了白猿要照顾她,我得赶回去给她做年夜饭。”
姜黄愣了半天,忽的哈哈大笑,将酒葫芦与其他物件儿一并甩给刘景浊,笑骂道:“滚蛋。”
年轻人起身抱拳,转头御剑就走。
姜黄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感叹,一道剑光折返回来。
刘景浊把乾坤玉中的酒水、吃食,尽数放下,轻声道:“我离开之前要是来得及,会再来送一次酒。”
说罢便再次御剑离开,这次是真的走了。
此地便只剩下一具青衫白骨。
白骨叹了一口气,挥手收掉地上酒水吃食,身形凭空消失。
刘景浊全力御剑,几十里里,也就几个呼吸。
在离着河畔小院儿约莫一里地时,刘景浊落下身形,将身上血污驱散,然后以武夫手段,踩着风狂奔。
在稳固境界与给白小豆包饺子之间,当然是前者要紧。
可刘景浊觉得,让一个流离失所许久的小丫头,开开心心吃上一顿年夜饭,比稳固境界或是开辟神通要更重要,重要的多得多。
刘景浊一个跳跃,翻身缓缓落在小院儿。
白小豆与那头白猿正端端正正坐在正屋前的石阶。
白小豆被吓了一跳,等瞧见是刘景浊后又一脸惊喜道:“你会轻功?能不能教我?”
刘景浊几步上前,伸手按住白小豆脑袋,歉意道:“本来想给你做好吃的,被一点儿事儿耽搁了,抱歉啊!”
白小豆愣了好半天,回过神儿后一脸嫌弃的推开刘景浊手臂,撇嘴道:“你道哪门子歉啊?非亲非故的,我差你一顿饭怎么着?又不是饿了一天两天了,再说了,咱俩才认识两天唉!”
刘景浊愕然,随即咧嘴一笑,蹲在小丫头面前,轻声道:“想学轻功?”
白小豆点头不止。
刘景浊缓缓起身,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
“想学啊?那就跟我走江湖去,饭我管了。”
小丫头一脸崇拜,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不止,高声道:“好啊好啊!能学武功又不挨饿,不去是傻子唉!不过,得带上老白。”
白猿坐在石阶上,龇牙咧嘴的,又难看又吓人。
可刘景浊知道,那头老猿,是在笑,由衷的笑。
其实是刘景浊忽略了一件事,他同情小丫头的遭遇,想要让她过得好一些。可他忘记了,一个被她娘亲割自己的肉养活的孩子,能不坚强吗?
可能在白小豆看来,这个太阳不落山的人世间,总是有着一层灰蒙蒙。而刚刚相识的刘景浊,只是这灰蒙蒙的人世间,偶尔划过的一道绚烂光华,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刘景浊轻飘飘落地,轻声道:“咱们去把城里的老伯接来,一起吃个年夜饭呗?”
白猿却是指了指河面,刘景浊一转头,有一位老者驾着小舟,缓缓划来。
老人站起来喊道:“能不能加我一双筷子?”
白小豆跑出去看了半天,忽然转头,指着河面说道:“刘景浊,这个老爷爷是个好人,他给过我一张饼呢!”
刘景浊故意板着脸,“要学武功,不叫师傅?”
小丫头挠挠头,咧嘴一笑,轻声道:“师傅,咱们跟老爷爷一起吃饭好不好?”
这句师傅叫出了口,刘景浊便不再是一朵昙花了。
可能不管过去多少年,白小豆还是始终不敢吃肉,她眼中的世界也始终没办法将那层灰纱扯个干净。可刘景浊想要试试,试试让一个没有童年的小丫头,感受到这个人间的绚烂多彩。
刘景浊走去院外,揉了揉白小豆的小脑袋,轻声道:“当然好了。”
这个年夜饭,其实也是刘景浊离乡之后吃过的第一顿年夜饭,而且有些奇特,守夜却没见半点儿夜色,一颗火红日头愣是不愿落山。
韭菜豆腐馅儿的饺子,白小豆吃了得有十几个。还有一道硬菜,是刘景浊以豆腐雕的一条鲤鱼。
年年有余嘛!
白小豆吃饱喝足后,又拿着山水桥在院中蹦跶了好半天,被刘景浊硬拉着洗了脸后便上下眼皮打架了。
算时辰,已经丑末,可太阳还是怼着大地晒。
白猿趴在白小豆床前,静静看着小丫头。
都上了年纪,何伯自然明白老猿怕是时日不多了。
何伯与刘景浊要了一碗酒,轻声道:“丫头很粘白猿啊,可你要是真带着它往北边儿去,它老迈身子可能受不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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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浊点点头,说道:“我可以用些手段,至多也就是让它多活半年,可正如何伯说的,不能舟车劳顿,只能静养。”
放在今天之前,刘景浊半点儿法子都没有。也是如今身怀雷霆真意,倒是可以布下一道阵法,以雷霆之中的生机,去减缓白猿衰竭速度。
可白猿或许并不想如此。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猿拖着疲惫身子走来,一把将刘景浊的手拉去按在自己身上。
白猿明明白白以心念说道:“我不能让她看着我死,你得带她走,照顾好她。”
放下刘景浊手臂,白猿跃下台阶,转身之后跪伏在地上,似乎在表达谢意。
何伯叹气道:“跟我走吧,咱们两个老东西,结伴走完这最后时日吧。”
刘景浊沉默不止,白猿抬起头,一双浑浊老眼静静盯着刘景浊。
刘景浊只得点头。
一艘小舟过河,两个老迈身影往东。
刘景浊坐在台阶上,轻轻抿了一口酒。
从白猿离开屋子时,小丫头就已经醒了。白猿前脚离开小院儿,屋内被窝里便呜咽不止。
刘景浊轻声道:“丫头,人这一生中会碰见许多个离别,越长大只会越多。有些离别会有重逢之日,有些离别,只此一面,就再也见不着了。白猿老了,他不想死在你身边,你要是舍不得,我带你去与他好好道别。”
屋内呜咽声渐渐消失,白小豆光着脚丫子走出了,坐在刘景浊身旁,小小的胳膊环绕住小小的腿。
“师傅,我要是追过去,他会不会更放心不下?”
刘景浊想了想,伸手按住白小豆的脑袋,轻声道:“不会,白猿看到一个愿意勇敢直面这个人世间的小丫头,会比看到一个不敢道别的小丫头更高兴。”
刘景浊转过头,温柔道:“要去吗?”
白小豆擦了擦眼泪,使劲儿点头。
一只大手拉起小丫头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人乘风而起,跨过这条不大的河流,追向两道老迈身影。
白小豆大喊道:“白猿爷爷!”
白猿明显一愣,赶忙转身,一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姑娘已经飞奔过来扑进了白猿怀里。
一双浑浊眼睛泪水不止,白猿以手臂绒毛擦了小丫头的眼泪,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拽着小丫头,指向刘景浊,示意小丫头跟着刘景浊走。
白小豆哇的一声,重新扑进白猿怀里。
小丫头哽咽着说道:“你放心,我会活的很好的,我要学最厉害的武功,我要吃最好吃东西,我要看最好看的风景,我要把你的那份儿也一起吃了看了。”
白猿呲开獠牙,流着眼泪朝着小丫头竖起大拇指。
他最后帮着白小豆整理了衣衫,然后轻轻推开白小豆,转身往城里走去。
可每走几步,就是一回头。
人间自有真情在,不分飞禽走兽的。
刘景浊走上去拉起白小豆手,朝着白猿使劲儿挥舞。
每一次离别,我们都应该高举手臂使劲儿挥舞,即使有些离别,注定没有重逢之日。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往后的某个漫长夜晚不那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