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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一过来,琉双从八苦谷中飘散的哀魄和惧魄,可怜慌张得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因着害怕周围的鬼怪,一头撞入他怀中。

魂魄不知冷暖,也没有记忆,唯懂善意和恶意。在鬼域中,它们只感受到面前的人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不顾一切往他怀里钻。

恰巧就撞在晏潮生胸腔下,心脏的位置。

魂魄轻而淡,晏潮生特殊的妖瞳却能看见,那轻轻的一下,明明什么伤害都没有,却撞得他的一腔冷怒发不出来了。

他揪住它们看,很好,这两缕散魄,一个委屈地在他掌心嘤嘤哭泣,一个瑟瑟发抖。

晏潮生冷笑一声,把它们拢入怀里,朝鬼王墓去。

她现在才知道,那伪君子不可靠,魂都散了,才来他怀里哭,当初在外面怎地不知服软,斩钉截铁选即墨少幽?

他觉得讽刺,即墨少幽就是这样带她去闯八苦谷的?

晏潮生带着哀魄和惧魄到鬼王墓时,眼睛已成银瞳。旁人眼里虚无的一切,在他眼中,是一个个咿咿呀呀唱罢可笑的戏台。

他拍拍怀里两缕委屈巴巴躁动的散魄,烦躁道:“给我老实待着。”

戏台之下,黑漆漆的地方,就是无数人的埋骨之处,八苦谷。

所谓八苦,无异于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没人能把这些全部经历个遍,不管是凡人,还是仙,人人皆有弱点。

晏潮生沉着脸。

这种地方,他自然也不敢去,他的野心和渴望太盛,不可能扛得住八苦谷的痛。

他死死拧着眉,不该进去的,他疯了才进去。

回头不是没有收获,如今得了这两缕散魄,吞了聊胜于无,何苦再闯八苦谷,把人捞出来?

可飘出来的是哀魄和惧魄,一定又苦又涩,无半分甜美。

晏潮生站在鬼王墓外,捂住怀里嘤嘤哭泣的散魄,哭什么,烦死了。再催他也不会进去的,他又没傻。

这时候一缕粉色散魄飘出来。

晏潮生下意识伸手,想把它握在手中。

谁知懵懂的散魄带着暖意,直直扑上他的脸,它像个撒娇的女流氓,冒冒失失吧唧亲在他的脸上,脸上蜻蜓点水般的一暖。

晏潮生咬牙,飞速把它扯下来。

这是……她的爱魄。

三缕散魄中,就它最讨厌!粉红散魄丝毫看不懂他的嫌弃和不满,其余两缕传达着压抑和害怕,它却像个孩子,在他衣襟里面蹭来蹭去。

好几次触到他冷冰冰的鳞片。

晏潮生简直要疯,把它揪出来,凶狠道:“老子先吞了你信不信?”

粉色散魄听不懂,缠绕住他手指,还在撒着娇。

他盯着它看,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散魄,连小小的人形都看不太出来,半晌晏潮生才感觉到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把它重新塞回怀里。

“看在那两缕散魄的面子上。”他抿了抿唇,“绝不是你。”

他迈步走入鬼王墓,飒飒阴气呼号,卷得他衣袍翻飞,晏潮生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把他带入八苦谷中。

他稳住身子坠地,妖瞳全开,熠熠银色显得诡谲而冰冷。

眼前的景象落入晏潮生的妖瞳里,全是剥离魂魄的白色哀怨念力,这些念力一旦沾上灵魂,便会把魂魄生生撕裂下来。

八苦谷,他沉思,意味着要世人受尽各种苦楚,永远在里面受折磨。

既如此,不落入杀阵中的最好办法,是否是比它伤得更快更狠,它便不会再将痛苦强加于身?

晏潮生闭了闭眼,掌心出现一把匕首,狠狠往自己手臂皮肉上一削。

大片漆黑蛇鳞掉落,他一声不吭,在八苦谷中穿行。

这法子果然有用,八苦谷在他眼里毫无变化,每隔片刻,晏潮生便削下一块鳞片来。

他身影飞速穿行,最终,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少女。

她被一个看不见的白色巨茧裹住,呼吸微不可闻,缺失了三魄,恐怕如今神识都已浑浑噩噩。

晏潮生掠过去,试图用匕首破开巨茧,巨茧毫无反应,匕首却翻得卷了刃。

晏潮生皱眉,他不似那些底蕴深厚的仙君,出手便是各种天材地宝,坚韧不催。去空桑学艺后,作为守门弟子,他甚至连一把像样的仙剑都没有。

他沉默地看着她。

爱魄似乎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晏潮生恨不得弄死它:“别闹了。”

真的不行。

眼见又一缕橙色散魄从少女体内飘散出来,是喜魄。晏潮生冷着脸,从心口拔下护心鳞。

生生拔下自己鳞片,他疼得全身颤抖。

这约莫是他身上最好看的一片鳞片,它不像别的细小蛇鳞那样黏腻恶心,反而带着淡淡的黑金色光华。

他脸色惨白,拿着护心鳞,往琉双身上的白色巨茧上面划。

鲜血滴答,果然,妖身上最珍贵的护心鳞,比世上大多仙剑还锐利。

把少女从巨茧中抱出来时,差点耗尽了他的力气。

晏潮生抱着她,几乎站立不稳,他半跪着喘气,脑海里疼得翁鸣,他明白不能久待,来时的路太长了,他没有自信抱着她走回去,一旦保持不了清醒,就只能和她一起死在八苦谷。

那就只剩一条路,晏潮生抬眸,幽冷银瞳看着她身后的领域,鬼气森然,赫然是藏在八苦谷中,历代的鬼王墓。

他咬牙,抱着她往里走。

*

漫天鬼气下,终于不再受八苦谷的控制,晏潮生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少女毫无知觉的身子一同压在他身上,碰到他的伤,让晏潮生发颤。

他没力气推开她,一想到周身全是侵蚀的鬼气,他干脆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左右万魂冢他都待过了,这里也差不多。那些鬼气她缺少散魄待不得,他却可以挡住。

长这么大,晏潮生从来没有干过如此愚蠢的事。

她在他身下,呼吸轻轻的,蒙着面纱,睫毛又长又翘。这样看,倒也没有不顺眼。

他本该痛的,伤成这样,他也该怒,怒自己今日脑子简直不清醒。

可他护着她,从八荒杀阵走出来,胸口汩汩留着血,银瞳里映出她的模样,怀里四缕散魂在躁动,他却莫名不觉后悔。

晏潮生艰难放出四缕散魄。

魂归主人,进入琉双身体,她惨白的脸色总算好了些,手指紧握,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面纱下,她无意识呢喃着什么,晏潮生无力倒在她身上,两人贴的这么近,他几乎一下子听清了琉双模糊的呢喃。

失去护心鳞的妖,脆弱不堪,心口还在留着血。身后是万重森寒鬼气,他听见她在梦中轻轻唤一个人。

“少幽……”

晏潮生脸色瞬间冷淡到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