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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玄都说:“是得小心点。”他看了林如翡一眼,“别一剑把他给弄死了。”

林如翡:“……”

近来这段日子,顾玄都都在背着浮花他们,指导他习剑,只是林如翡底子在那儿,身体状态又不佳,进度极慢,好在已经勉强能将剑气引到谷雨上了,虽然没有合适的地方比试一下,但到底是比之前强了许多。顾玄都对于林如翡和柳如弓比试的这事儿丝毫不紧张,还催着林如翡去试试街边卖的金丝酥饼,说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林如翡便买了两个,和顾玄都一人一个,边吃边往回走。

回去时却正巧看见浮花从客栈旁边的药店里出来,神情略微紧张,他本来想上前问一句,却忽的想起了白天自己无意中听到的话,顿住脚步没有过去,沉沉的叹了口气。

想来这药是给自己买的,毕竟自己自言自语的毛病越发严重了,林如翡想着这事儿,忧愁的看了眼自己身边毫无自觉的某位前辈,幽幽的叹了一声。

顾玄都丝毫没觉察浮花进药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正津津有味的啃着金丝酥饼,这饼子是刚出锅,上面撒了层薄薄的白糖,嚼起来外面酥脆里头松软,甜度也刚刚好,很是美味。见林如翡瞧着自己,笑的灿烂,道:“好些时候没吃这东西了,味道居然没怎么变。”

林如翡没吭声,继续和顾玄都一起啃了起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浮花果然端来了汤药,可是没敢告诉林如翡这药的作用,大概是害怕增加她家公子的心理负担,只说药有安神之效,若是晚上睡不太好,喝了或许会有作用。

林如翡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便乖乖应好,却趁着浮花出去,转身就倒在了窗户旁边的盆栽里。

顾玄都还奇怪的问了句怎么就把药给倒了。

林如翡说:“怕喝了就真看不见你了。”

顾玄都:“嗯?”

林如翡说:“这不就是医治中邪的药么。”

顾玄都这才想起侍女们白日的对话,登时一阵无言。

天色渐晚,又是一夜,林如翡依旧没有太多的睡意,实在无聊,便开了窗户坐在床边看着街上的行人们解闷。

姑苏城入夜后并不寂寞,街道上挂着火红的灯笼,人流穿行不息,乍看上去,倒像是比白日里更热闹了些。林如翡的视力比先前好了许多,能清楚的看到街道上每个有趣的细节。

有男子和心爱的姑娘闹了别扭,在巷尾寻了个安静的地界,愁眉苦脸的解释着什么,姑娘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撅着嘴巴一个劲的抹着眼泪,男子无法,思来想去挠着脑袋,忽的转身走了,姑娘瞧着他的背影直接哭了出来,然而男人没一会儿便又出现在了巷子里,此时手里捏着一个金灿灿的糖化,寥寥几笔,画出了姑娘的神韵,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笨手笨脚的伸手将糖化塞进了她的嘴里,姑娘吃了糖,总算破涕为笑,用那婆娑的泪眼娇嗔的瞪了男子一眼。

又有小孩站在糖葫芦前移不动脚,口水就挂在嘴边,孩子娘怎么都扯不走,最后只能伸手拧了他耳朵,小孩哇的一声哭的极惨,干脆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孩子娘拉不动,最后只能无奈的摸出几个银钱,买了串糖葫芦,这才把孩子哄走了。

这城中比昆仑热闹了不是一点半点,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皆入了林如翡的双眸。他看着看着,唇边浮起笑意,眼眸中那一瓣粉色的桃花也若隐若现。

“哎,那不是柳如弓么。”顾玄都忽的出声。

“哪儿?”林如翡问。

顾玄都指向远处,林如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是看到柳如弓提着一壶酒坐在远处的高楼顶上,那是姑苏城里最高的位置,想来景色不错的。只是他的身后,似乎站了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着青纱,默然而立,虽看不清楚面容,但依稀可看出其不凡的风姿。

柳如弓喝着酒,和平日那张扬乖戾的模样相比,多了几分寂寥的味道。城中四处都是为他布置的热闹的大红喜色,他却好像和这份热闹毫无关系,只是个途经此地,慨而饮酒的过客罢了。

林如翡瞧着他,许久后,才轻轻道了声:“那一定是壶好酒。”

“嗯。”顾玄都道,“应当是壶好酒。”

柳如弓喝了半宿,天空中明月高悬,才起身离开。期间那青衣女子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陪着他,然而两人之间并无交谈,直到离开,他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林如翡见柳如弓走了,却还是没有什么睡意,此时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憨甜的梦乡。更声敲了三下,那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姑苏城里缓缓荡开。

“还不困?”顾玄都问。

“不困。”林如翡说,“睡不太着。”

顾玄都想了想:“想去那儿看看吗?”他指着柳如弓刚离开的位置。

林如翡犹豫片刻,想着反正也无法入睡,便点点头。

顾玄都见他愿意,便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林如翡便感到身体一轻,被顾玄都带到了半空中,挂在腰侧的谷雨似有所感,直接从腰侧的剑鞘里飞出,停留在了他的脚下,林如翡便踩着谷雨,随着顾玄都的指引,落在了柳如弓饮酒的高楼上。

这里风景的确独美。

抬目远眺,便能鸟瞰整个姑苏城,青砖白瓦的低矮小房,粉墙朱户的豪门大院,在街道两边摆放整齐宛如棋盘,清可见底的小河从城中心贯穿而过,一路向南。街上灯火已灭,月色如瀑,白霜满城。

夜风有些大了,顾玄都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件披风,搭在了林如翡的肩头。他坐在林如翡身边,语调略微感慨,说没想到这姑苏城的景色与百年之前有如此多的不同。

林如翡道:“你百年之前来过这里?”

顾玄都点头。

林如翡道:“那时的姑苏同现在有何不同?”

顾玄都道:“那时人妖两界刚刚休战,姑苏城里一片狼藉,连个卖酒的小店都没有,我酒瘾犯了实在馋酒,便扭着友人为我亲手酿了几坛,那酒还未发酵完全,只是刚刚冒出些酒味,我便偷偷的挖了出来,喝了大半。”他说着这话,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林如翡道:“你那旧友发现了没生你的气?”

“后来战场转移,我们便离开了这里,他也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顾玄都看着林如翡低低道,“不过就算是发现了,也不会生我的气吧。”

林如翡道:“是么,那他一定对你很好。”

“是啊,对我很好。”顾玄都低声道,“我就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什么最好的都留给我。”

林如翡本想问他现在旧友在哪儿,转念一想,这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或许问出来了反倒是让人伤心,便轻轻嗯了一声,说:“真好。”

顾玄都不语,只是瞧着林如翡一直笑,笑中藏着些林如翡看不懂的黯然,很快又隐匿在了这无边的夜色里。

不知不觉中,天边泛起晨光,一夜竟是就这么过去了,林如翡听到鸡鸣后,终是生出了些睡意,顾玄都见状便又将他带回了屋子。

躺在床榻上,林如翡想着昨夜的美景,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深眠,顾玄都坐在他的身侧,瞧着他的睡颜,忽的俯身,在他闭上眼的眼睫上,落下了轻柔一吻。林如翡浑然不觉,依旧睡的酣熟。

因为昨晚一夜无眠,林如翡睡到下午,才从床上起来。起来后瞧见桌上摆着还热乎的吃食,想来是浮花和玉蕊备下的。他从床上坐起,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打算出去唤小二备些热水洗漱,却瞧见浮花玉蕊二人站在门口,神情焦急无比,见到他出来,才惊喜的叫了声少爷。

“少爷,你可吓死我了。”玉蕊哭道,“你再不醒,我们都要去叫郎中过来了。”

“唉,这里的郎中可真不靠谱,吃了那药怎么会睡这么久。”浮花焦虑道,“还是传信回去,让万爻开药吧。”

林如翡见到两人误会了,忙解释说自己是因为昨晚睡的太晚,和药没有关系。

谁知浮花一听更生气了,说那药本来是安神的,喝了居然睡不着!

林如翡没敢说自己药没喝,只好站在原地,听着侍女们的抱怨。好在两人也没说太久,便转身为林如翡备热水去了,林如翡赶紧回了屋,和顾玄都说自己再也不熬夜了。

顾玄都听的似笑非笑,说你可别把身体熬坏了,人家柳如弓还等着你送礼呢。

一提到这送礼林如翡立马愁眉苦脸起来,道:“不然咱们留下贺礼溜了算了,反正他也不晓得。”

顾玄都还没应声,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林如翡以为是浮花玉蕊,道了声进来。

谁知推门而入的竟然是柳如弓,他一脸认真道:“溜了,林公子,谁要溜?”

林如翡:“……”你咋这么无孔不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