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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兰菏有些好奇,阳间的宋浮檀是什么样子……

“是啊,是我占的!”黄鼠狼劈叉了的嗓子把兰菏给吵得回神了,“是,是我占的,我交代,但我是光明正大来报仇的哩。无常老爷,百年前,那姓余的还是个小娃娃,在老家山上遇着了我。我正在度关,便向他讨封。”

讨封也是四大门的修炼法门之一,黄门用得比较多,就像炼丹之于胡门,和压车之于白门。黄门修炼度关,便去找万物之灵人类讨口封,即是问人:“你看我像不像人?”

如果连问三个人,都说像,那么它就可以脱去兽身了。可若是人说不像,那它便前功尽弃了。

因胡黄的故事广为流传,这讨口封的传说,连兰菏也听过,即便没人解释,他也知道大概意思了。

黄鼠狼委委屈屈地道:“我都问到最后一个了,我说你看我像不像仙儿,他说,我看你像个瓜皮!”

——余老艺术家,祖籍正是四川来着。看到拿瓜皮充帽子,破衣烂衫的黄鼠狼,脱口而出你个瓜皮,不足为怪。

“我只得大哭着回去,重新修炼,而且,从那以后,附近的仙家都开始笑我,叫我瓜二真人。因较多了,渐渐脱不去这名号了,大家只知道瓜二真人,我本姓都无人叫。”

兰菏:“……”

这该算作姓名,还是信念的力量?

虽然瓜二真人自己不承认,可是大家都这么叫他,冥冥之中,这个外号也被天地认可了。要是叫兰菏来老爷、小来的人多了,地府的名册甚至会记上。

兰菏无语道:“这一般黄鼠狼,不是问像不像人么?”

瓜二真人羞愧地道:“我也是想着,能不能一步到位!”

——若人真回答他,像仙,那他可就发达了。真人都是什么仙家叫的?像妙感山上的茶棚,就有奉着柳四真人长真的,那是柳门得道的仙家,但人家都是行善修道,步步修炼出来的。偏这黄鼠狼想投机取巧,结果被骂成了个瓜皮。

兰菏摇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有的大人可能会怕仙家报复,不理会或是说像,但小孩儿胆子大,不会管那许多。

真人要成了真正的仙才能叫,这瓜二真人的名字,完全就是嘲讽啊,黄鼠狼把瓜皮摘下来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可是我的道行都毁于一旦了啊,我也苦嘛。现终于修成了,才找他报复,可我重新修了百年,他早死了,还成了甚人民艺术家,老有人来扫墓、修葺,金光闪得我不敢靠近,守了几年,才终于有机会侵他阴宅,报复到他儿孙身上。”

胡黄两门就是如此邪性,所以即便供奉保家仙的人家,对这两门也颇有忌惮,他们太不定性了,不说来去如风,家里供奉若稍有失礼之处,降罪下来,也很难受。

瓜二真人可打心底就觉得余家欠自己的,断他道行,如此记恨了百年。

兰菏的电影也被影响了,所以他又锤了瓜二真人一下,“小肚鸡肠,难怪成不了仙!”

瓜二真人已经被捶平了,生无可恋,“反正和解是不可能和解的,我要让他们家人八代后人都吃苦!”他正说着,瞥见了兰菏的脸色,气焰又低了下去,大变脸道,“但是如果他们够诚意,也可以供奉我一家做家仙,我自然保佑他家八代都吃喝不愁。”

兰菏:“……”

嗯,这就是转进如风的黄门。在民间那些供奉家仙的,也确实不都是自己修财神楼请来的,有部分是仙家被人欺负、打伤了、祸害了,来报仇。

只要能找到把它们“谈服气”的香头,双方斗法、谈拢,便能让其转做仙家。也就是,化仇恨为供奉,你欠我的用香火来还,你好我也好。

兰菏:“人家早就吃喝不愁了,你想,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这事我不理会,只带你去找余家的商量。你家人在哪?”

他记得,余家还请了出马仙来的,应韶也跟来了。他必跟着去,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死黄皮子得把logo还回去,别打扰他电影上映了。

……

余杭嘉他们一行人晚一步才到陵园,因对方大约是黄仙,对动物仙家,显然是出马仙更了解,马先生早准备了两只歪脖凤凰——也就是烧鸡,他们管鸡叫小凤凰。

胡仙黄仙一般都喜欢吃鸡,备好烧鸡,谈拢了后既要犒劳自己这边的仙家,也要安抚对面的黄仙。

余杭嘉因为和父亲保证过了,又涉及到曾祖父的墓,本来不想来,夫人也劝他,但还是硬着头皮一起进来了。

他和陵园这边打了招呼,也无人阻拦,一行人进去,直奔余杭嘉曾祖父的墓。

到了近前,还未走到前头,余杭嘉就吸了口凉气,虽说是公共墓园,但这里算比较高级了,风水不错,都是做了园中园的设计,大墓区中有自成一体的小墓区。地方比较大,还留了黄土花草,他家还给曾祖父的墓做了一些小设计。

现在一看,左右特意栽种柏树竟是倒了一颗,而且上方砖石都被冲塌了,压在他曾祖的墓上。余杭嘉一时气急,觉得陵园管理如此不到位,要不是马先生来探查,他都不知道。

而且到了墓前,所有人更是嗅到了浓浓的骚臭味。

余杭嘉再想到黄仙之说,更是不怀疑了,这不就是黄皮子的味道,他捂着鼻子道:“马先生,现在怎么办?”

“这厮已经欺了令祖的墓,帮兵点三根黄条!”马先生道,二神立刻把三根香点在了坟头,黄条指的就是香,三根代表天地人三才,他点香就是为了让身上的仙家和这里头的外仙谈谈,顺便也是作为感应。

二神一燃香,只见香头无火,而且黑烟直冒,连烧出来的香灰也是黑色的,当时他们眼皮就跳了跳。

应韶是蛊师,虽然不知道出马仙的习俗中这代表了凶兆,但他身上的蛊虫却在躁动不安,像是警告他现在的情况不妙。

应韶打起十分精神,手指摸着胸口的蛊虫,就在这时,那三根香直直倒了下来!

不祥之兆啊……应韶心跳如雷。

下一秒,余杭嘉忽然开口道:“咱们把歪脖凤凰也放上去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应韶心中暗骂一声,余杭嘉原本沉稳的声音,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像被掐了脖子一样,细声细气,还透着女人味儿。

余杭嘉说完,就上手要去拿烧鸡了。

这烧鸡可是马先生家里的秘制老方做的,精选了小公鸡,用八角、桂皮、草果、白芷、生姜等多味调料一起焖煮几个小时,让其入味,然后再烧,鸡皮是诱人的烧黄色,看了都让人直流口水。

马先生脸色也是一变,和他的帮兵一起一左一右去抓余杭嘉,可余杭嘉力道巨大,一下把他们俩都甩开了,马先生大怒,请仙上身,仙家借他口道:“马前招呼阴阳鼓,马后招呼住小顶神,病人架好了,一炷黄香一张表,倒坐坟上往外撂!”

二神一听,将神鼓丢向余杭嘉,余杭嘉身体一僵,这才顺利被他们俩夹住了往坟头上拖,倒坐好了,叫应韶在下边接,就要把他往下丢。

这时,马先生又停了停,尖声道:“这黄皮子是母不是公,与先前谈的是一家!”

不是他之前谈判的那只吗?一公一母,怕不是一家人啊,应韶忙道:“不管公的母的,还是先把它从余总身上赶出去吧。”

马先生大大叹了口气:“唉!怕是不得行!”

应韶正疑惑为什么,只见出马仙和他的二神同时一撒手,余杭嘉就倒着摔下来,砸在应韶身上,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掐住了他的脖子。应韶没防备,就给锁喉了。

“嗬嗬!”余杭嘉因为被附身,力气巨大,应韶一下就呼吸不了了,紫涨着脸扒拉他的手,又去召唤自己的金蚕蛊。

可不知道为什么,金蚕蛊所在的胸口竟是一片死寂。

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他费劲地一口咬破了舌尖,口念咒语,下一刻,金蚕蛊的嗡鸣仿佛充斥了耳边,脑子像被锤了一下,顷刻间清醒了过来。

应韶定睛一看,自己哪里在坟头,还是在原地,那墓埕处,余杭嘉也没有掐自己脖子,分明是他自己两只手卡在脖子上!

在他面前,却是有只小黄鼠狼蹲着,两只爪子合拢挨在胸口,仰头盯着他,红红的眼睛中两点瞳孔,格外妖异。

见他清醒过来,小黄鼠狼又蹿了几步,躲到一只大黄鼠狼身后。

——在场还有另外一大一小,一共三只黄鼠狼。

另外一只小黄鼠狼正盯着余杭嘉做法,余杭嘉也不知陷入了什么幻象,衣服都脱了大半,在坟前不停磕头,额头都血渍呼啦的了。大黄鼠狼则一个迷了出马仙他们几个,这几人正在互相厮打。

黄鼠狼迷人心神的本事相当厉害,得亏应韶是养蛊的,马先生自己是出马弟子,堂上仙家都不敌这只黄皮子,应韶拼命喊其他人名字:“马先生你醒醒啊!余总!余总!”

那只小黄皮子想冲过来再闹他,应韶这次有了防备,蛊鬼防身,保持住了清醒,他心想,为了钱,拼了!

正要冲上去时,却见一盏红灯飘飘悠悠过来,一戴着高帽子的熟悉身影出现了,身旁还有一黑袍鬼魂,牵着头瘸驴,他又惊又喜,都说气运低才见阴差,他都没通冥就见到了来老爷,必然是刚才被黄皮子附体的缘故,“来老爷?!来老爷,是我啊!”

只是来老爷到了近前,应韶又看清楚了,他手里还有根纸绳,纸绳另一头拴着一只黄鼠狼的脖子。应韶更是大喜了,他就知道来老爷不会助纣为虐。

他看到那黑袍者,却是有些迟疑,又没被捆着,看起来不像幽魂啊,可现在太急了,也没心情管,只道:“来老爷你快救救我金主爸爸!”

“……等着。”兰菏应了一声,看瓜二真人一眼,它便抬起上身对老婆孩子说了几句话,它们眼睛中的诡光散去,收了功法,又蹿到了瓜二真人旁边,依偎着它蹲下。

瓜二真人的老婆只有它三分之二左右大,孩子就更小了。

余杭嘉和马先生三人清醒过来,余杭嘉一摸自己生疼的脑门,血糊糊的,龇牙咧嘴站起来,看到应韶那里蹲了四只黄鼠狼,其中一个还戴着瓜皮帽,整得跟人一样,眼睛在黑暗中仿佛能发光,差点没把他吓死,闪到了马先生身后。

“马先生,这就是来老爷!那黄皮子是他拴住的!”应韶与有荣焉啊,如果说余杭嘉算他阳间的爸爸,来老爷就是他阴间的爸爸。

马先生和二神见了兰菏的帽子,嘴角一抽,却不敢慢待,忙见礼道:“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