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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把嘴角无力地提一提,“可?我做不到?……”

俨然底下还有话说,可?安阆等不得,急着表白?,“我没让你去做什么,我来想法?子,忘恩负义的名声让我来背,你只管等着我。”

白?池仍是?笑,把眼稍稍垂下去,面?对他承诺有点心?虚。

安阆以?为她是?怀疑,愈发急着赌咒发誓,“你不信我?好,我说给你听,倘或我有负于你,就让朝廷革去我的功名,叫我今生今世永不得翻身!”

她忙摇头,轻轻道:“我知道你是?真心?,我比妙妙还要了解你。可?真要按你说的打算,也太难了,你父母也未必肯答应。从前我们太年轻,想不到?这许多,难道到?眼下也不想么?”

“我家那头可?以?再做打算,眼下首要的事是?……”

白?池唯恐听见后头的话,仿佛听见都是?种罪过。她又是?忙着摇头,先把他打断了,再慢慢说:“我和你是?一份感?情,和妙妙从小一处长大,难道就不是?一份感?情?细细想,她并没有妨碍我什么,要说妨碍,那也是?我的命。我不强求了安阆,请你也不必费心?。”

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她就连忙旋裙到?外头铺子里,提上几包药登舆,在车内隔着帘子吩咐良恭,“你晓不晓得哪里有典当行?拐过去一趟。”

林妈妈那里的银子剩得不多,妙真的嫁妆是?不能动用的,也不好开口向胡家要,只得各人典当些东西。论好东西,这一班人除妙真外,自?然是?白?池的钗环首饰最多。

她从前所得命中额外的实惠太多,如?今也到?了该要一样一样还回去的时候。

待马车掉头行去好一段路,她才?打着窗帘子看。安阆这时才?由铺子里出来,在人潮中寻她,挤着眉宇,十分?心?焦。目光遍寻片刻,他向她来时的路找去了。

晚天将?近,长街渐渐萧条,各家皆忙着上门板收摊,人群也正在慢慢疏散,他不好追到?胡家去,指望在那条路上找见她。一切犹如?个未来的写照,他的后半生就此耽搁在找她的路上。

大雨适时地落下来,仿佛为这暮色来个惨烈的收场。

往当铺子里典了只细细的金项圈,拿着五十两银子回去。到?角门上,只见一点昏昧的天色,雨还未止,倒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淋在头上。

良恭先跳下车来打帘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取伞。”

谁知白?池也下了车来,“不用了。”

“落着雨。”

白?池没听见一般,拿手挡在头上抱着东西就往后头跑。两个人一向不怎样多话,可?这一天,良恭分?外有些留意?她。或许是?因为他心?头那份筹划,是?觉得有些对她不住。

他看着她清瘦的一把骨头跑进门里,穿一件烟灰色的鲛绡长褂子,那衣裳在她身上左摇右荡,衬得她又是?荏弱,又很?有些固执的坚持。

一径跑进屋里,林妈妈醒着,靠在床上因问:“你往哪里去来?”

屋里没人来掌灯,白?池走去搁下东西,将?银釭点上,用手遮住擎着走到?床前来,递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我先去药铺子里给您另抓了些药,又去当铺里把我那只金项圈换了五十两银子。”

林妈妈看了眼银子抬额,“是?你十五岁生日太太给你打的那个金项圈?”

“分?量不够,只典了五十两。”

“你还想要多大的分?量?谁家主子给丫头专门去打个项圈来戴?也就是?咱们老爷太太了。”

听见这话,白?池只得低下头。

林妈妈将?手抱在腹前,朝墙下抬抬下巴,“把银子放到?匣子里去,精细点打算,这些钱还能使?到?五月初三。到?时候安家到?胡家来商议婚事,大概会捎些礼送来,还能接到?妙妙出阁。”

白?池正在那里开匣子放银子,又听见林妈妈在后头絮叨,“瞿尧说老爷交代过,妙妙的婚事要赶在夏天办完。啧、我这心?里头总有些不安定,觉得不大顺的样子。”

老妈妈今日有了几分?精神,就要追寻这“不顺”的缘故,两只眼慢慢从铺上看到?白?池背上去,“自?咱们到?了常州来,我这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也没怎样经管你。你和安大爷,没私底下见面?吧?”

白?池立时换上微笑调转身来,“没有。他们家那头想必也要预备成婚的事,有没有下人,宅子又大,都得他们自?己收拾,哪里得空来?何况听良恭说,安大爷还记挂着咱们老爷的事,写信上北京托人去了,哪还顾得上见面?。”

“托的谁?”

“我也不大清楚那些官衔,说是?安大爷科考时结识的一位翰林院的大人。听说他们那些举人上京会试出来,马上就有些大人来拉拢,等他们中了进士,就算自?己门下的人了。想必他和那位大人就是?这关系。”

林妈妈也不大懂官场上的事,略微放心?地点头,“那就好,总算有人真心?肯帮。你看咱们从湖州到?常州,两家都是?骨肉血亲,嘴里说起来都急得不成样子,底下又都没什么动作,看着真叫人寒心?。妙妙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早凉了半截。如?今她晓得这事么?”

“自?然晓得,良恭从安家回来,先就告诉了她。我出门前去瞧她,倒是?见些笑脸了。”

“好,咱们一面?等北京那头的信,一面?张罗妙妙的婚事。我也不能总在床上躺着,还要起来替她张罗。不是?自?家的女儿,我看舅太太也想不到?那些细致事情上头去。你明日把瞿尧叫来,让他把妙妙的嫁妆单子翻来念给我听,看看还缺些什么。我记得因是?远嫁,里头没有家具,不成样子,向来娘家这头都是?要打些家具陪过去的。要是?赶不及,少打两样,床啊柜啊的总是?要的,就从那笔现银子里抽一笔出来先去置办。”

“几样家具,舅老爷舅太太总是?要打的吧?”

林妈妈旋即剔她一眼,“你还指望他们?哼,你这里用了他们一点,将?来妙妙过去,他们说起来,不定说为了送妙妙出门花费了几千几万呢。没得欠他们这笔说不清的账。”

白?池想是?这道理,隔日便将?瞿尧叫来。瞿尧去妙真房里找来一应票据,当着众人细数一遍。

妙真并林妈妈在榻上坐着,念到?那两处田庄时,猛地想起先前答应鹿瑛的事,忙把地契接来看看,因问:“这两处田庄是?在常州哪里?一年收租多少?”

瞿尧并良恭坐在对面?椅上,歪搭着胳膊道:“在西郊,我上年送嫁妆来时就去瞧过,也算过,大约一年能收一千五百两上下租子。”

一路辗转,路上开销不小,妙真也知道银钱价值了,不免乍惊一下,“这样多?”

林妈妈直笑,笑得咳嗽。

白?池从束腰方凳上起来,一面?替她拍着背,一面?望着妙真笑,“你总算也晓得‘多少’的事了,不算那笔现钱,就靠这两处田庄的租子,以?后过去,也够一大家子一年的开销。”

林妈妈顺过气来便说:“老爷太太哪里舍得委屈你?只有给你打算富裕的,一点紧巴日子也不想叫你过。不过你要提着神,那笔现钱可?以?带去安家叫他们拿去打点官场,地契万不能动。”

妙真又看了眼地契上的地主人,又疑惑,“怎么上头的地主人是?舅舅?”

瞿尧解说道:“噢,是?这么回事,当初这两处田庄是?由嘉兴置换到?常州来的,许多事都是?舅老爷替老爷去张罗着办的。那时候老爷就未雨绸缪,怕太招摇了给官中盯上,所以?就过给舅老爷。两人签订了一份契,上头说得清楚明白?,只是?暂借舅老爷的名头,实际出钱的人是?老爷。将?来倘或姑娘出阁,或是?胡家出什么事,这份地契是?要过户到?姑娘夫家去的。亏得老爷想在前头,否则这两处田庄就一并给朝廷抄上去了,他们岂会放着这么些良田不要? ”

听过这席话,良恭心?忽地一跳,走去榻前翻那一沓字据。果然翻到?那份契书,的确是?写得清楚明白?。

他一再揪着眉细看,心?头仍有些不安,“早日把这两分?地契过户了才?是?正经。老爷如?今的案子还没了局,过到?姑娘头上也是?给了官中那班蛀虫抢夺的名目,不如?先过去安家。”

妙真以?为是?催着她出阁,有点不高兴,暗剔他一眼,把契书抢下来,“你急什么?”

良恭笑道:“这么大笔家财搁在别人名下终是?不大妥当。这世上的人不见着白?花花的银子倒罢了,见着了,少不得起贪心?。”

妙真道:“照你这样讲,过户到?安家还不是?不妥当,难道安家的人就不是?人?他们就不贪心??”

良恭自?往安家去那一趟,倒觉得安家在银钱上,起码还算可?靠。倘或贪财,自?安阆高中以?来,早就该四处收礼,弄些钱财把他们家那宅子里外翻新一遍,也不至于叫个正经夫人见天过得跟个下人似的。

也正因这点可?靠,愈发觉得当初尤老爷很?有些拣女婿的独到?眼光。唯一的不好,就是?安阆另有所爱。

想到?此节,他暗睇白?池一眼,慢慢走回对面?墙下坐着思忖着别的事情。

妙真在榻上一个劲地翻白?眼,又从一堆契书里翻到?胡家签的收放嫁妆的字据。便拿了那份字据出来递给瞿尧,“尧哥哥,你去找舅妈支取五十两银子出来,妈妈说要打几样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