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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拆夹板的是个实习医生,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一脸的汗?是还疼吗?”

“不是。”江予夺咬着牙回答。

“他就是紧张,”陈庆在边儿上说,“麻烦您动作快点儿,唰唰唰就给拆了就行。”

“拆起来快的,”医生点点头,“一会儿开个单子给你,拍张片子看看骨头的愈合情况……”

“不拍了,”江予夺说,“肯定好了。”

说完这句话,医生还说了什么,陈庆又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了。

混乱的声响过后,耳朵里是一片死寂,眼前也是一片迷茫,什么都能看得见,又什么都跟没看见似的,看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江予夺闭上了眼睛。

陈庆把他架出诊室,又拖着去交费,再去拍片,他躺到操作台上时都还是呼吸不畅的。

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奇怪。

当然了,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屁伤都没有,却紧张得汗如雨下,走路都快飘忽了。

所以他不愿意来医院。

他害怕医院。

害怕到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害怕。

如果打针不算的话,他的记忆里似乎根本没有对医院的任何恐怖内容,记忆里他甚至都没来过几回医院,但这种紧张得后背都快抽筋的抗拒和紧张,却始终如影随行。

离开医院走到街上时,江予夺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去哪儿?”陈庆问。

“去程恪家拿钥匙,”江予夺看了看手机,“他这会儿应该在家里了。”

“好。”陈庆帮他拉开车门。

车快开到小区的时候,江予夺给程恪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好半天才接通了,程恪有些迷糊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操,我还……在你家?”

“你在哪儿自己不知道吗?”江予夺问。

“不好意思,”程恪声音清醒过来,一连串地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又睡过去了,我还在你家的沙发上。”

“你挺能睡啊,”江予夺非常羡慕,“行了你在我家等着吧,我们回去接了你给你送回去。”

“不好意思。”程恪说。

江予夺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回去,他还没起呢。”

“我靠,”陈庆说,“这么能睡。”

“他昨天晚上没睡。”江予夺说。

“……他干嘛了?”陈庆有些吃惊,“也失眠?”

“嗯。”江予夺捏了捏眉心。

“那你俩晚上有伴儿了,”陈庆说,“俩瞪眼儿睡不着的,一块儿喝个酒聊个天儿什么的……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俩干嘛了?桌子上那都是盐吧?”

“洗衣粉。”江予夺说。

“不可能,我舔了,齁咸的!”陈庆说。

“你是不是有病,”江予夺看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你就上嘴啊?”

“我看着像盐,”陈庆说,“你俩大半夜的撒一桌子盐……做法呢?”

“滚。”江予夺说。

昨天晚上的事儿,因为没有被睡眠打断,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从看到程恪哭,到他说聊聊,再到喝酒吃肉,画沙画,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再到最后程恪说自己就得对着男的才能说干就干……

江予夺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说不上来听到程恪说出这句话时是什么感觉,除了吃惊,就是无语。

程恪应该没有骗人,毕竟就算是斗气,他也没办法对着个男的亲下去,哪怕是……他转头看了陈庆一眼,算了,陈庆一脸严肃开车的样子让他有点儿想笑。

真要去亲一口陈庆,估计离着半米就得笑场。

不过想到这些,他猛地有些别扭。

程恪居然是个同性恋?

他对程恪有过不少猜想,但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

回到家的时候,程恪已经收拾好了,被子叠好了放在沙发上,枕头码在被子上,桌上的盐也都清理干净了。

“盐呢?”陈庆随口问了一句。

“倒垃圾桶里了。”程恪说。

“我靠,那么多呢,倒垃圾桶了?”陈庆看着他,“你真他妈浪费啊。”

“……不扔还留着吃吗?”程恪问。

“又没弄脏,”陈庆说,“我掉块儿肉在地上我妈还让我洗干净了吃呢。”

“你快得了吧,”江予夺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早点,转头看着程恪,“早点没吃?”

“脑袋有点儿沉,没什么胃口。”程恪说。

“带着吧。”江予夺说。

“不用……”程恪说了一半又收住了,拿过了那兜早点。

不知道陈庆是干什么的,每次见到他都开着不重样的车,程恪拿着一兜早点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发愣。

“你俩昨天晚上玩什么了?撒一桌子盐。”陈庆一边开车一边问。

昨天晚上。

程恪一听这四个字,立马抬眼往前看了看坐在副驾的江予夺,江予夺脑袋靠在车窗上没有任何反应。

昨天晚上他借着酒劲放肆了一把,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儿臊得慌,以前他干不出来这种事儿,这阵儿大概是憋屈大发了。

在性向这件事上,他不介意谁会对他有什么看法,他以往接触的那些人,也没谁特别在意这些,但毕竟他跟江予夺……不熟,江予夺也说了,没把他当朋友。

不过江予夺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玩什么了啊?”陈庆又问了一句。

程恪叹了口气:“你画我猜。”

“……真牛逼,拿个笔拿张纸画不行吗?”陈庆有些吃惊,“弄一桌子盐,这么有创意。”

“啊。”程恪应了一声。

“下回叫上我,”陈庆说,“我喜欢玩这个,以前我跟三哥我俩总玩。”

“你滚吧,”江予夺说,“我他妈画个太阳你都猜不出来。”

“那你怎么不说是你画得太差,”陈庆说,“你隔壁小孩儿都比你画得好。”

“你猜的是什么?”程恪问。

“西瓜土豆洋葱柿子。”陈庆说。

“你是饿了吧?”程恪说。

“不是!”陈庆不服,“他画个太阳都没把欻欻欻画出来!我怎么猜!”

程恪看着陈庆的后脑勺,没太明白这个欻欻欻是个什么玩意儿。

“三岁半的小孩儿画太阳都知道得有一圈儿欻欻欻吧!”陈庆说。

“……哦。”程恪总算明白了。

江予夺啧了一声,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把手机往后递到了程恪眼前:“这是什么。”

程恪看了一眼,上面是个圆,周围一圈波浪线:“煎蛋。”

“操,你跟陈庆结拜去吧。”江予夺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陈庆乐得停不下来:“就你俩这样,昨天是怎么玩下去的,没打起来吗?”

“没打,”江予夺说,“还搂一块儿亲了呢。”

程恪猛地抬头看着他。

“我靠,”陈庆还在乐,笑得嘎嘎的,“下回亲的时候叫上我,我叫俩女的一块儿。”

“嗯。”江予夺偏过头看了过来,跟程恪对视了一眼。

江予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平静得很。

只是这看似什么内容都没有的一眼,让程恪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似乎感觉到了江予夺这份漠然之下的不爽。

但赌注是江予夺自己开的头,也是他自己挑衅的。

就算亲了,也是他自找的。

这会儿不爽个什么劲?

不是一向都较真的人么,客套话都能强行被严格执行,自己说的愿赌服输又不干了?

程恪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也许不是为那一个吻,是因为同性恋这三个字吧。

陈庆把车开到了楼下等着,江予夺跟程恪一块儿进了电梯。

“我拿下去给你也行的。”程恪说。

“没事儿,”江予夺说,“我正好检查一下房子。”

“哦,”程恪点点头,“可以再拍个照,下回检查的时候对照一下。”

江予夺看了他一眼:“没睡醒呢吧?”

“醒了老半天了。”程恪说。

“那这会儿撒什么起床气啊。”江予夺说。

“……我吗?”程恪也看着他。

“难道是我,”江予夺说,“我他妈一夜没睡,起床气想撒也是昨天的了,过期了都。”

程恪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盯着楼层数字。

打开了房门之后,程恪把钥匙还给了江予夺:“检查吧。”

“嗯。”江予夺进了厨房,刚进去就出来了,“你出门不关燃气灶开关?”

“我关了阀门啊。”程恪说。

“理由真充分,”江予夺说,“注意点儿安全吧,我怕你中毒死这儿了。”

“天然气没那么容易中毒。”程恪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要炸死了呢?”江予夺说。

“……谢谢啊。”程恪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

江予夺又进厨房去把灶台的开关给关上了,然后从兜里拿了张香烟壳出来,写了个号码放到了他身边:“卢茜的电话,下回没带钥匙可以找她,晚上十点以后就不行了,会挨骂。”

“嗯。”程恪点了点头。

江予夺出去之后,他倒在沙发上,感觉还是挺困的,但是已经睡不着了。

躺了一会儿他起身去卧室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开到最大,兜头冲下来的时候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他很少有喝这么多酒的时候,更没有喝了这么多酒还失眠的时候,这会儿撑着墙就感觉身上虽然松快了,但脑袋还是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