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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晓,我和路晨过去关系也不错,但让我选,我一定选你的立场,”孟小杉绕了桌子,走回自己老公身边,“他一当兵的这么些年也才攒了几十万,现在又借几十万来还钱退婚。一穷二白不说,还有外债,听你说他在内蒙的事,我听得出他对你还有意思。可这次主动权在你手里,别冲动,想清楚。”

秦枫听了不太高兴:“你这孩子……”

“说谁呢?”孟小杉也不乐意了。

“好,好,你这女人,”他摇头,“路晨人不错,这么多年镇上出了这么些个孩子,我能瞧上的也就他了。一个人能走多高靠机运,能走多远,靠人品。”

“你别把归晓往火坑里推,他家一堆破事我都懒得说……”

秦枫清了清喉咙。

孟小杉没好气收口:“公平点说,归晓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锅配什么盖,他路晨凭什么?”秦枫:“人家抛头颅洒热血,最好的十年都去保家卫国了,你说人家凭什么?”

“头颅还在,血也没洒多少——”

“孟小杉。” 秦枫脸一沉。

孟小杉偃旗息鼓:“我不说了,但你也不能太说他好话。我们都公平点。”

秦枫摇头一笑:“我要不说,才真对他不公平。”

铜炉锅里的早先丢下去的土豆片都煮烂了。

用筷子一夹,碎成无数片,落回烧开的肉汤里。

水里翻滚着各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心里,翻腾着的都是和他再遇到后的事,是哪天,加油站?吃饭?还是后来那晚?还是期间的某个时刻他得知被订了婚?

“归晓?”孟小杉叫她。

归晓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大学时候饿肚子,两个包子过一天的日子了。”

这话茬,夫妻俩都不知道怎么接。

归晓是真饿了,戴上塑料手套将刚晾凉的羊蝎子拿了低头吃,吃了半天又轻声说:“除了对他,我这么多年从没喜欢上谁,一个都没有。可能错过他这次,也就懒得结婚了。”

这话夫妻俩倒是听懂了。

日子照过,婚姻不是必需品,一直是归晓这些年的状态。

午饭后,秦枫去给孟小杉拿车。

归晓无所事事地在孟小杉的办公室晃悠,一会儿在窗边坐,一会儿又去翻她整面墙的柜子,孟小杉也是被她的事弄得心烦气躁:“去我家吧,我被你弄得闹心死了。”

于是,两人回来初中学校后的那个胡同,孟小杉家的院子翻修过了。

原先的一层小院儿,弄成了三层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台球屋子仍旧留着。归晓推开白色玻璃门,屋子里连着四组暖气将一个小房间烘得暖意融融。下午阳光也足,透过几乎是整面墙的玻璃照进来——沐浴在阳光里,就是这种感觉。

归晓摸到绿色绒面的台球桌,想到十四岁时在这儿学台球,海东教她,孟小杉指挥。

“我去倒水,你先码球。”孟小杉把大衣丢在角落藤椅上,出了门。

没多会儿人回来了,没拿水杯。

“路晨来了,你要见吗?”

归晓还在猫腰掏球,听这么句,抬眼,瞅着孟小杉发怔。

孟小杉看她这模样就晓得自己中午说得都白搭,归晓还是当初的归晓,感情就是感情,生活就是生活,分得太清楚。压根看不透,估计这辈子也看不透,就栽在感情上了。孟小杉攥她的腕子:“人多眼杂,退婚一闹肯定挺麻烦的。你俩要说话就在我家说,我让他先进来。”

归晓这一天心情起落太大,眼下倒是慌了:“……我要说什么啊?我还没准备好……”

“说什么?”孟小杉好笑,“我告诉你归晓,不是我通知他。是他够聪明,看到运河那小路口停着一辆空车就问了海东车牌号是谁的,猜到你在我这儿。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看他怎么说。”

孟小杉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在屋里等着,出去将路炎晨带了进来。

归晓靠着台球桌,看他从两扇深绿色的大铁门走进来,大狼狗虽拴着,可见着个陌生男人还是狂吠得厉害。路炎晨偏头认出那狗四只雪白的爪子,低声唤狗名字。

大狼狗又吠了两声后,嗷呜一声趴下来。当年路炎晨看到这狗,才几个月大小,竟还能认出他也是不容易。

归晓倒背手,手指扣在台球桌边沿。

他踏上两级台阶,走进屋子,看着浸在日光里的她。如今姑娘过得挺好,应该说特别好,怕她被本不该属于她的事烦心,他不忍心。上午看她忍着哭离开修车厂,比他三无状态下高空伞降断了胳膊还要疼,比他第一次拆定时引爆的炸|药还要心慌手麻。

不能拖她下火坑,那就拼命爬出来。

他真的,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姑娘,舍不得。

“我和赵敏姗的事很复杂,但和你想的不一样。”他试图用最简洁的话,尽快说完这件事。未曾想刚开口,归晓就轻声截断:“我知道。”

她不想让他重复叙述那些现实困境,太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心。

路炎晨慢慢点头,看来,秦枫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待了。

他也没再多废话:“给我些时间,归晓。”

归晓倚着台球桌,轻点点头。

“很快,”他说完,又斩钉截铁地低了声重复,“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