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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想想,这篇后记要怎么开场。

不止是后记,好像每一次故事开场都是最难把握的,全部影像都在脑子里,似乎从何处开始都不妥,又似乎从何处开始都可以。

清末民初那个时期一直给我最大的印象不是满是遗老遗少的四九城,或是军阀混战,或者殖民地的种种,而是——仁人志士的不得志。

活在这个年代的我,已经无法想象在百年前,会有留洋海外的学子因为看不到前路,因为觉得自己身体羸弱多病多灾,因为自觉无力再报国,而悲愤交加,投海自尽。多简单的文字,又是多悲壮无力的结局。也就是这种悲壮感,这一种情绪久压心头,促成了这本书。

一开始读者会问,为什么要叫故人戏,会认为是傅侗文和宛央的分分合合,他们彼此互为故人。直到故事接近尾声,当傅侗文在巴黎和会前倾倒了三杯酒,才真正把我想说的话借他的话带了出来——“敬所有志士,那些为强我中华,收复国土而努力……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的故人们。”

写下它,从最初第一帧影像在脑海里成形,就不是几个人,而是那一群人。

再来就是十二年。

为什么会有十二年这种前提?一是在文里有解释,十二因缘,所以故事绵延十二年,从傅侗文见到宛央的照片那日起。还有另一层解锁就是故事真正开始于1912年,清朝覆灭之后的新时代开端,这是一个起点,不止是故事的起点,也是民族的转折点。

这一段名字的解释,过于沉重了。

书里已经把沉重感压得足够深,在这里还是缓口气吧,说一些有趣的事。

全文写了八个多月,正好有一段时间在宛央留学的纽约。而那段时间里,我会在博物馆里最安静的古董家具区待一天。当时好友找不到我,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给小说的主人公挑家具。

在那里的我,始终在脑海里构建着在1912年的情景,在想宛央住的美国住宅里的每一样家具的样子,书里的每一个画面,包括傅侗文第一次去美国见宛央,坐在客厅里的那把椅子是什么式样;还有傅家老宅的书房里、广州公寓里的西洋摆设,尤其是书房里提到过几次的落地钟究竟是什么样的?我需要和它们面对面,需要见到它们。

在那里的家具,一个桌子一把椅子能会有几十种,上百种的样式,摆放得不讲究,拥挤的过道两排都是玻璃橱,像是家具仓库。当时只有我一个跑来跑去,楼上楼下,除了工作人员就是自己。有时在家具区也会害怕,因为一排排椅子在玻璃柜里是安静的,望着我的……好吧,我是个看椅子也能脑补无数故事的想象力过剩的人。

尤其想到它们是最普通的家具,是最有烟火气息的东西,陪伴过不同的人,它们的主人早就离开了,它们却还存放在这里,在看着我,像在说:你看,来了一个百年后的人。

还真是感觉像在看一场场百年前的家庭影像。

还有傅侗文送给宛央的珍珠,层叠环绕,存放在玻璃柜里,每一颗都不是很大,设计朴素。在玻璃柜外找到它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玻璃罩内的这一副项链是怎么从傅家后人手里流传而出,收藏到这里的?

所以在潜意识里,我早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真的。他们真实活过、存在过,他们吃过、用过,到过的地方,走过的路也都还在。

因为真实,才能感受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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