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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枕风想了想,犹豫地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赵眠颤抖的双肩上。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哄人,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好了好了,错了错了,对不起。”

赵眠哑声道:“别碰我。”

魏枕风便拿开了手:“那你坐。”

听到“坐”这个字眼,赵眠的脸色愈发难看,喃喃道:“你让我怎么坐……”

魏枕风愣了愣,朝赵眠腰下瞥了眼,突然心虚:“要不你还是躺着吧。来来来,本王亲自伺候太子殿下您就寝。”

听到“太子殿下”四字,赵眠愣了一愣。他头疼得厉害,疼到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你又差点把我弄哭了?”

魏枕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口子一旦被撕开,赵眠就再也没办法停下自己的控诉。他端得太久了,在父皇丞相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在朋友下属面前。

他好累,他好困,他真的……没力气再装了。

“我不能哭的,我是太子,太子是不能哭的。”赵眠轻声道,“我也不能撒娇,不能粘人。”

魏枕风隐约觉得赵眠的话不太对,但此刻他也无法分心想其他:“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在梦游?”

正常的太子殿下会说出这种话?

赵眠视野中的少年出现了重影。他闭上眼,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当他睁眼时,眼前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双腿也失去了支撑他身体的力气。

“赵眠?”

魏枕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险些昏倒在地的太子殿下,即便隔着衣料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惊人的热度,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魏枕风脸色微变:“你身上好烫,你生病了。”

他立刻将赵眠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我去烧点水。”

赵眠缩在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王爷。”

“嗯?”

赵眠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吃解药?”

魏枕风随口一说:“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年少时我还送了你礼物。我以为,我们也许是朋友。”

朋友?

赵眠虽然不清醒,说他国坏话的本能却还在。他扯了扯嘴角,用最后一丝力气讥讽道:“你们北渊人……都会和自己的朋友上床?”

魏枕风:“……睡你的觉吧。”

赵眠扛不住疲惫,在魏枕风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中,他好像离开了竹林,回到了南靖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的身体变小了,只有他五六岁时那么小。

他在哭,哭得很伤心。他忘了自己为什么在哭,他幼时经常哭,习武时碰伤了要哭,被恶作剧吓到了会哭,弄坏了父皇在他生辰那日亲手给他做的木马也会哭。

可能的原因太多,他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导致他又在哭了。为了调查清楚,他走出了寝宫。

他看到了两个身影,他无比熟悉的两个身影,是年轻时的父皇和丞相。

许久没见到父亲们的他心中一阵雀跃。他飞快朝两人奔去,步伐却因逐渐清晰的对话声变得迟疑。

父皇和丞相似乎在吵架。

父亲们很少很少吵架,上次是因为选太子伴读的事情,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呢。

“眠眠说他不想一个人住东宫,你为什么非要他搬走?”父皇看丞相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是他亲爹吗”几个大字,“他才五岁。”

丞相道:“太子理应住在东宫,五岁不小了。”

父皇说:“我以前都跟着我爹娘住到十八岁。”

丞相无奈道:“你不能总是拿你家乡的习俗来教导将来的一国之君。”

父皇大概是觉得丞相的话有他的道理,想了又想,语气艰涩地妥协:“那我拿一半行不行?眠眠也算我半个家乡人,等他九岁再让他搬去东宫怎么样?”

这一次的丞相并不打算向往常一样让步,他沉声道:“赵栖。”

听到丞相叫自己全名的父皇蓦地一愣,不甘示弱道:“萧相有何贵干。”

丞相道:“今日安远侯入宫,在御花园偶遇眠眠。”

安远侯是南靖武将中的老臣,为南靖出生入死多年,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成年旧伤,还丢了一只眼珠,相貌着实可以用不堪入目四字形容。

“他喜欢眠眠,此次回京述职之前,特意在北疆遍寻良工巧匠,为眠眠造了一把弓。然而,眠眠见到他的时候……”

父皇猜到了后续:“眠眠被吓哭了?”

“没有,只是差点,他忍住了。”丞相淡道,“他垂着眼睛不敢看安远侯,说话的声音低如蚊蚋,接过安远侯的礼就躲我身后去了。”

父皇:“……”

“你认为这是好事吗?栖儿。”

父皇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暗淡下来,陷入极度的纠结之中。

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让赵眠再也忍不住了,他一鼓作气跑向父皇,啪地一下抱住了父皇的双腿。

父皇低头扶住他,惊讶道:“眠眠?”

“父皇我错了,我对不起老侯爷,我会去向他道歉。我愿意搬去东宫住,我以后都不会哭了,你不要和父亲吵架。”他抓着父皇的龙袍,努力仰着脑袋,向父皇和丞相保证,“我也不会撒娇了,我会努力做到不黏人的,父亲你不要生气……”

他对上丞相的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其中竟看到了些许的不忍。

父皇连忙俯下身将他抱进怀里,无比心疼地说:“不不不,眠眠你想哭就想哭,想撒娇就撒娇,想黏人父皇就一直陪着你……其余的事,咱们长大了再说。”

他把脑袋埋进父皇怀里,闻着父皇身上独有的龙涎香,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从那以后,在往后的十二年里,他再也没有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