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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眠离家这么久这么远,自然不可能只带沈不辞和周怀让两人。太子殿下所到之处,都有不少影卫暗中护他周全,随时随地供他差遣。

影卫们各个训练有素,不出半日,李二的底细就被他们查得一清二楚。

冲州城内确实有这么一个杀鱼的李二,本本分分地杀了二十年鱼,父母双亡,又因为家境贫寒一直娶不到的媳妇,三十二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乏善可陈的普通百姓,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疑点。

他口中那位天下第一美的赵姑娘也真切存在。卖豆腐家的女儿,和李二订了娃娃亲,在十六岁那年因病去世。后来赵家举家搬迁,李二也逐渐和他们断了联系。

周怀让听罢,有些许动容:“豆腐姑娘都去世十多年了,李二还为她守身如玉,誓死不娶,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你在感动什么。”赵眠一语打破周怀让的美好幻想,“李二又黑又穷,他想娶也没人愿嫁。”

周怀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道:“殿下说的是。”

除了李二的底细,沈不辞还给赵眠带来了一个消息:“殿下,冲州刘府上下,一共一百二十口人,于昨夜之间,悉数失踪。”

赵眠微讶:“失踪?”

沈不辞:“嗯。”

赵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他冷沉一张脸,说:“孤反问你的时候,意思是让你展开说说。你沉默寡言可以,但不能比孤还惜字如金,因为这样会显得你一个护卫比孤这个太子更威严高冷——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沈不辞:“明白。”

赵眠:“……”

沈不辞:“……”

赵眠扶额:“……继续说。”

沈不辞道:“前一日,刘府还在准备刘姑娘的丧事,翌日一早,上到刘府的主君主母,下至婢女仆从,均不见了踪影。府上见不到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无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一家百余口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民间传言,刘小姐因为自缢之事惹得国师动怒,牵连全族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赵眠问:“冲州城内情况如何?”

沈不辞道:“人心惶惶,百姓敢怒不敢言。”

赵眠不解:“如果真是国师下的手,大可直接血洗刘府,杀鸡儆猴的效果会更好。”

沈不辞道:“有人说,刘府众人是被带去了南宫,以身饲蛊。”

虽说是他国之事,赵眠闻言还是不禁蹙起了眉:“一国国师如此这般草菅人命,又有太后无度纵容,都不用北渊出手,东陵迟早亡国。”

沈不辞道:“嗯。”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殿下所言极是,不用北渊出手,东陵迟早亡国。”

“等等,”赵眠心念一动,自语道,“北渊么。”

赵眠记得,丞相曾经教过他,判断一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最简单快速的方法便是看此事若成,谁的收益最大。

若万华梦变本加厉,激起民怨,引得言官群谏,最后导致太后不得不出面阻止。师兄弟反目,东陵内乱,得益最大的无疑是一直对东陵国土虎视眈眈的北渊。

赵眠千里迢迢来到东陵,是为了从万华梦手中拿到一样东西。他确信这样东西对北渊同样有吸引力,北渊的暗桩会在冲州有所行动一点也不奇怪。

东陵,万华梦,雌雄双蛊,看上去并不简单的黑皮鱼贩……现在已经够混乱了,若北渊再掺和进来,想要把控局势只会难上加难。

“派人去查查刘府全家失踪之事。”赵眠道,“此事未必是万华梦下的手。”

沈不辞:“是。”

“对了殿下,”周怀让道,“李二已经洗好澡了,他说他还想和您谈谈。”

赵眠收敛心神,从沈不辞手上接过帷帽戴上:“传。”

李二被强迫洗澡洗了一个时辰,直到身上没有鱼腥味才作罢,皮都被洗掉了一层。今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挺拔了不少,但看脸还是丑。

赵眠坐在檀木椅上,抬眸扫他一眼:“何事。”

李二凑近一步,好奇地问:“你在屋内戴帷帽干嘛?”为显尊重,他又加了句:“公子?”

赵眠淡声道:“那你又干嘛把自己搞成黑皮。”

李二莫名其妙:“这哪能一样,我是天生的啊。”

赵眠懒得和杀鱼的多废话:“有话快说。”

“哦,是这样的,我……”

“跪下说。”

李二脑袋一歪,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公子。

一身精美华丽的锦衣,面容隐藏在面纱之后,只能隐约看见模糊朦胧的轮廓。

可即便看不清脸,也能想象出来少年此时的表情——那种仿佛世人就应该跪着同他说话的表情。

赵眠道:“不愿意么。”

“倒也不是。”李二笑笑,“只是你又不是我丈母娘,我凭什么跪你。”

“凭我喜欢看别人跪着。”赵眠理所当然道,“也凭你的小命现在捏在我手里,我可以随意处置。”

李二似乎没有被吓到:“可是你能怎么处置我呢?我又不怕死,而且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万一找不到解药,你杀了我还是要一个人毒发,到时候你死得只会比我更惨。”

“你好像忽略了一点。我虽然不便在此时取你性命,但我可以慢慢折磨你。”赵眠娓娓道来,“比如揪着你的头发往墙上撞,又比如把你挂上横梁,等你快死了再救你,如此往复循环。”

李二沉默片刻:“对不起公子,我承认我刚才态度差了一点,可……”

“可你还是不想跪,对吗?”赵眠意有所指,“也不知你这傲人风骨从何而来。”

“你误会了。”李二笑道,“我一个杀鱼的能有什么风骨,只不过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能不跪当然不想跪。但都被你威胁到这份上了,我也很怕的啊。如果你真那么喜欢看别人跪着,我跪就是了。”

说着,便跪了下去。

赵眠一出生便是太子,下至黎民百姓,上至高官权臣,他早已数不清多少人在他面前跪过。如今为他屈膝之人又多了一个李二,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高高在上。

李二就这样跪在他眼前,没有刻意将背挺得很直,以昭示他内心的不服,却也没有敷衍以对。他跪得如此随意,仿佛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又哪来什么屈辱不甘。

李二仰起脑袋看着他:“可以说事了么。”

赵眠压下心中不满,不露辞色:“说。”

李二道:“我们现在应该是要去京都找国师吧,我想问问我们的计策。”

赵眠道:“没有计策。”

李二叹着气,一副“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我大东陵的护国国师,四大宗师之一,天下这么大,也就三个人能同他碰上一碰。我们是要从他手上抢到解药,不是去京都赶集卖鱼,没有计策怎么行。”

赵眠反问:“你有何高见。”

李二摆摆手:“没有,我一动脑子就头疼。”

“那你找我的意义是什么。”赵眠冷冷道,“说废话恕不奉陪。来人,叉走。”

话落,沈不辞就来到了李二跟前。

李二忙道:“别别别,我自己走,叉起来我胳膊疼。”

待李二走至门口,赵眠忽然又叫住了他:“你那个心上人,张姑娘。”

“赵姑娘,”李二严肃地纠正,“是赵姑娘。”

赵眠“哦”了一声,“她几岁病逝的?”

李二低下头,黯然神伤:“她走的时候,才刚过十六岁的生辰。我还记得那一天,我杀完鱼回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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