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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九昭与宁灼的会面地点, 定在一家下城区即将倒闭的快餐店。

江九昭见他第一眼就是笑,直冲他招手,喜气洋洋的, 似乎两人月前的死斗, 不过是虚空梦一场:“你还真的来。”

服务生打着赤膊、靠在门外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厨师忙着打游戏, 草草做完两个汉堡,探出头来看他们一眼, 以为自己看到了两只漂亮兔子来聚餐,蔑视地撇一撇嘴,就缩回自己的位置, 继续旁若无人地打游戏。

宁灼坐下后, 江九昭热情道:“吃啊。不过提前跟你说好, 这里的汉堡特别难吃。”

宁灼挑眉:“那还请我来这里?”

江九昭咬了一口汉堡, 理直气壮道:“便宜啊。”

今天天气热,宁灼天生体冷,所以穿了件偏薄的长袖衬衫。

江九昭就有所不同, 直接穿了个无袖的紧身背心,勾勒出他细条条的一把柔韧腰身,顺便坦荡荡地露出了一双胳膊。

宁灼问:“胳膊腿都换了?”

“换了最好的, 仿真款,看不出来是假的吧?”江九昭擦掉了嘴角沾上的一点番茄酱, “不喜欢像你一样,搞得那么高调,显得那么厉害。”

宁灼自行去寻找了一个打包袋, 要把汉堡直接带走, 显然是没有与江九昭久坐长谈的准备:“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

江九昭:“免费送你一个情报,要不要?”

宁灼:“你说。”

江九昭张口就来:“184号安全点上还有人活着, 几十年前联络过银槌岛,结果被咱们那几位大公司给拒了,不许他们来。”

四下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店内的换气系统已经旧得几乎转不动,不住发出叹息似的颤音。

江九昭的语气不神秘,很平淡,腔调更是没什么起承转合,所以店内外那两位磨洋工的店员,都依然是各干各的,没有留心到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

宁灼靠向椅背,冷静发问:“为什么告诉我?”

“你反正是要走了,那就帮我个忙,把这件事散播出去呗。”江九昭又咽下一口汉堡,“告诉我这件事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没人会知道是我说出去的。”

见宁灼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惊喜或惊吓,一双绿眼睛里的情绪仍是又沉又稳,深不见底、不见波动,本来想当面瞧个乐子的江九昭颇感失望:“我送你一个这么炸裂的情报,你怎么没反应呢?”

宁灼反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江九昭眯着眼睛,小狐狸似的笑:“你猜啊。”

宁灼用拇指轻轻捺住下唇,当真认真思考起来。

被他指腹按压着的唇角血色褪去,其他地方就像是上了胭脂一样,血色充盈。

美人谁都爱看,江九昭自己长得漂亮,看美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蠢蠢欲动的,很有心骗他花钱买自己睡上一觉,让自己占一把便宜。

谁想宁灼不想风月,片刻之后便精准地一针见血:“你担心被瑞腾扔掉吧。”

一切绮念风停雨收。

江九昭大大方方地一点头:“是啊。托你的福,你们的生意算是做成了,最后一场收官战也打得漂亮,我们‘卢梭’倒是遭殃了。”

说着,他挺委屈地一撇嘴:“我被你弄成这个样子,破抹布似的。现在小霍总都不要我们贴身保护了,这哪儿成啊。我想来想去,就想了个主意——银槌市非得要乱起来,他们才用得着我呢。”

江九昭对他那套独特的生意经侃侃而谈:“换你,是银槌市的普通人,活着就是受罪,又不想死,就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熬日子,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其实很大,有人骗了你,不为别的,就为了把你们圈在这片岛上,一代代把你的骨血嚼干净,你能答应吗?”

他托着下巴,轻巧地一眨眼:“……不会想杀人吗?”

但他的灵动也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后就皱起了眉头,对汉堡进行了差评:“呸,真难吃。”

宁灼无言。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个极有价值的情报。

对他们而言,这趟已经定下了目的地的旅途,大概率不会无功而返。

对银槌市市民而言,他们将在巨大的迷茫、震荡和愤怒中,迎来一个新时代。

这一切,却源自于一个雇佣兵队长的私心。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适合银槌市的黑色幽默。

宁灼把汉堡打包带走,打算直接去找一趟“调律师”,把这最后一项散布消息的工作交给他,顺便送他一个汉堡。

他想,江九昭亲身验证,这是个难吃的汉堡,送去给他,他或许会因为这个汉堡的滋味,而更长久地记得自己。

宁灼井井有条地安排完自己的行程,就接到了单飞白的通讯。

那边开门见山:“哥,什么时候回来?”

宁灼:“什么事?”

由于相隔几十里,单飞白仗着宁灼现在踹不着他,大放厥词:“想媳妇想得受不了了。”

宁灼听他语气是真切的沮丧,嘴角微微上翘,打算晚上回去再收拾他:“没事可做,就去找找你的家人,不用告诉他们你走了,告个别也好。”

单飞白亲情淡漠,本来想说句“我家人都死绝了”,但是盘算一下,他的母亲人在天堂,父亲虽生犹死,还是勉强有个亲人尚在人间的。

于是,结束了和宁灼的通讯后,他联系上了章行书。

这一个通讯打过去,他倒是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情报。

章家父子没在自己这里讨到好,就只能接受现状,坐吃山空。

章荣恩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被自己那个软饭父亲言传身教,从小就是花钱能力远胜于挣钱能力,在家长吁短叹、独坐高堂,忧心前程,屁股却不肯挪动分毫。

他是银槌市老牌的资本家,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去另谋生路?

没有办法,章行书作为年轻一辈,只能自食其力,找了个工作,成为了interest公司的一名编辑。

他是个比较敏感内敛的人,又受了章荣恩的熏陶,在文字方面颇有天赋,很快晋升为了副主编,养活自己和母亲是够了。

可要供养酷爱艺术、只会享受的父亲,实在是吃力。

章行书很有自觉,知道自己作为非婚生子,不管是地位还是名分,都在弟弟面前矮了一头,所以也不敢诉苦,只说好处。

他轻言细语的:“离开家我才发现,自己挣,自己花,才是最心安理得的。飞白,你比我懂得早。”

单飞白没有和他多说。

他和自己的这位便宜兄长,性情毫不投契,从来都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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