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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檎的疑惑,早早入场的凯南和马玉树都没有。

他们在房间里呆得久了,对这淡淡的缭绕的气息已经麻木。

但林檎对此相当敏感。

一旦被他发现一个疑点,那他的大脑就马上开始了运作。

他发现,地毯被掀起来过。

当然,这有可能是凯南他们干的。

但是林檎目光遍扫了洁净的墙纸,发现有两道高低位置不同的淡淡痕迹。

……最近,应该是有两拨人,都做出了“把地毯掀起来堆到了墙角”的动作。

有人对房间动了什么手脚。

那么,这恒久不散的酒精气息从何而来?

林檎的目光还没找到落点,本部亮的那场毫无说服力的演讲就结束了。

主题归纳一下,就是他欠债全是生活所迫,没想到会闹到这样,既然大家以前都是朋友,他现在手头也宽裕一些了,他可以还账,并负担起他们这些时日来的一些损失。

这件事马玉树肯定是做不了主的,所以本部亮才要请凯南来。

林檎听得稍稍活了心思。

他早知道凯南在放高利贷,但是始终抓不到确凿证据。

马玉树倒是个不错的人证。

如果他肯指证,那么他大概能提供一套完整的证据链。

但是,看马玉树惊弓之鸟的呆滞模样,林檎对此感觉并不乐观。

凯南耐心地听到此处,嘴角微微一扬:“的确,听本部先生这样说,倒是很有道理。不过这也不用征求我的意见,我呢,主要是起到一个居中调停的作用,这么些年,我在银槌市也总有些影响力,所以小马请我来这里,也是希望能和平解决你们之间的争端。”

说着,他将笑盈盈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了马玉树:“小马,你说呢?”

马玉树现如今心思愈发散乱,回答得却很利索:“如果能还钱,什么都好。”

“对嘛。”凯南一击掌,“我们图的是钱,并非是想要打打杀杀,”

眼看着宴会厅里的气氛一派和谐自然,宁灼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嗤笑。

凯南一挑眉,望向宁灼:“宁先生有什么高见?”

“高见是没有的。”宁灼看向他,“……下贱倒是实实在在。”

凯南想,粗俗。

但他想,他没有必要和一个美人计较。

尤其是一个这样一个快死的美人——不是死在马玉树手里,就是死在“卢梭”手里。

他毫不尴尬地端起了酒杯:“看起来,宁先生对我们意见很大哈,是不是最近有些麻烦,影响到您的心情了?”

凯南抬起手指,动作优雅地要去敲杯口,眼睛却还是盯着宁灼:“只要钱到位,银槌市的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宁先生是雇佣兵,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宁灼看他:“是么?”

凯南笑:“不多说了。”

他望向了对面的马玉树,意味深长道:“都在酒里了。大家都举杯吧。”

铛——

一声清越的敲击声,在宴会厅内回响起来。

下一秒,早已构思了无数遍动作的马玉树抬起手来,没去拿杯子,而是抓紧了面前的打火机,麻木却又准确地对准了宁灼,快速按下了伪装的扳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盘算,他已经想透了。

……凯南先生的计划的确是最有效的。

听他的话,自己才有活路。

但他可以选择不杀宁灼,只打伤他,这样不至于把“海娜”得罪得太狠,又能达成凯南的目的。

作为赌徒,他愿意再赌一次。

马玉树发难太快,又选在了大家一团和气地要碰杯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一道镭射光便暴射而出,直奔宁灼的肩膀。

可惜马玉树实在是太紧张,本来想射宁灼的肩窝,最后枪只擦过了宁灼的肩膀皮肤,背后的玻璃水墙应声而碎。

那些都是钢化玻璃,碎起来是一颗颗蜂窝状的小颗粒,伤不了人。

凯南正作受惊状,向后退去时,就被水墙里汹涌喷出的水淋了一头一身。

房间里的酒精气息骤然浓厚到了让人睁不开眼的地步。

……酒精,居然藏在这里。

和他一起遭殃的,还有肩膀流血的宁灼。

他歪着头,看向彻底怔住了的凯南,湿淋淋地问他:“只要有钱,什么事就都能解决吗?不一定吧。”

“……比如说,你买得起一条命吗?”

话音落下,一直立在旁边、效仿装饰花瓶的仿生人服务员一步上前,抓住桌上还在给鱼加热的炉子,将底下的小火炉准确掀向了浑身湿透了的凯南。

这仿生人服务员的机械灵魂,此刻已经被替换成了于是非。

变起突然,金雪深都没能反应过来。

之前明明一切顺利。

从傅老大那里提前获知了聚会地点后,他们就完成了一次深夜潜入,将水墙里的水做了替换。

他们也给这次聚会排了座次表,确定水墙绝对会在凯南的背后。

按照他们的计划,于是非在完成电子夺舍后,会设法打破那面玻璃,让里面的酒精喷上凯南一身。

没想到,凯南会提前发难,让马玉树开枪,打碎了那面玻璃。

问题是,在他们原来的计划里,宁灼是会被金雪深找借口提前推离凯南身边的!

酒精遇火即燃,不等凯南反应过来,火苗已经犹如复仇厉鬼一样,轰的一声上了他的身,让他从头到脚变成了一个火人!

宁灼不便行动,只能坐在那里,用实际行动轻描淡写地抛给了林檎一个问题:

遇到这样的情况,你救我,还是救他?

林檎也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他扑向了无法活动的宁灼,在火势未曾蔓延到他身上前,把他扑倒在地,连滚了好几圈,熄灭了他手臂上的火苗。

在接触间,林檎才意识到,宁灼腿上披着的毯子,是防火的。

而林檎的这个举动,也间接救了他自己。

凯南在一瞬间罹受了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痛楚。

在泼天灼烧的烈火中,凯南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刺耳尖叫。

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残酷的刑罚,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疼得抽缩起来,让他不受控地抽缩着肩膀,要去抓身旁的林檎。

然而林檎赶去救了宁灼。

凯南挣扎着,嗥叫着,东倒西歪地向另一侧奔去,奔向他熟悉的人——马玉树。

马玉树在开枪后,就被自己引发的一连串连锁反应弄得瞠目结舌。

他躲闪未及,一把被燃烧的凯南抱在了怀里。

很快,房间内厉声惨叫着的,变成了两个人。

金雪深已经妥善地保护了本部亮,冷眼旁观着脸上身上都跳跃着淡蓝色火苗的马玉树,看他受这世上至残酷的极刑。

而林檎也没有动。

他握住宁灼肩膀的手发僵发硬,无比用力。

林檎蹲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看着这条银槌市的喉舌,痛苦地上蹿下跳,嘶声呐喊。

被他的刀笔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们的身影,一一在火光的残影中闪过。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林青卓的脸上。

他遥遥地冲自己一笑,还是昔年温柔的样子。

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林檎恍惚地对他一笑。

他想,这样不好。

他又想,这样也挺好。

至少他不用再被噩梦缠身了。

……

宁灼的思想则相对简单。

凯南在《银槌日报》上写了那么多篇文章,宁灼发现,他很喜欢给人一个定义。

他叫林青卓疯子,叫被社会逼疯的人为无能者。

叫凶恶为正义,叫冷漠为天下正道。

然而千般道理,终究不如烈火一场。

这才是银槌市颠扑不破的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