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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曼慌张离席, 一路急急驱车,往家里赶去。

路上,他试图查看家里的监控, 却发现所有的监控都被锁定了, 无法查看。

他大骂一声, 死死握紧了通讯器,由得电磁车载着自己在银槌市的街头驰骋, 握出了两手心的淋漓大汗。

查理曼不止一次想要联系“白盾”,把人喊到家里去,好把那姓宁的当成入室的歹徒抓起来。

可是, 权衡之下, 查理曼还是决定放弃。

他在“白盾”的能量, 在短时间内已经衰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查理曼被边缘化数月, 大家对他的态度依然客气,见面还是恭敬地叫一声“总督先生”,但已经没有很多人肯听他的话了。

要是真把宁灼送进去, 说不定他还会束手就擒,求之不得。

谁知道他进去后,会对“白盾”说些什么?

况且, 他的妻子现在根本见不得人。

万一她的“胡言乱语”被人听去了一两句,再被人拿去做文章, 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安稳,恐怕又要落空了。

银槌市的天空是常年的乌青色。

那如今让他恐惧万分的家,则是另一番安然的好风景。

深红的高墙别墅、绿色的人造草皮、雪白的野餐椅, 成了这灰蒙蒙天地间一抹亮色。

宁灼把身着一袭黑裙的查理曼夫人用轮椅推到了屋前的草地上, 晒着稀薄的太阳。

查理曼夫人是个文疯子,从不乒乒乓乓地砸东西, 只是鬼一样游荡,说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疯话。

查理曼和她住在一起,很受折磨,索性把她锁起来,得个安宁。

当然,她不会安分,因为她糊涂的时候,既不知道痛,又一心想找丈夫问问她宝贝儿子的下落。

她的手腕受了很严重的磨损,那双细白的、保养得当的手腕,磨出了两个鲜艳的血肉镯子,深深凹陷下去,有的地方甚至泛着白,让人疑心是见了骨头。

一个男人蹲在她面前,耐心地替她清洁伤口,并涂上药物。

查理曼夫人垂下头,注视着他,神情是难得的安详。

查理曼远远看着妻子在另一个人手中重得自由,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敢靠近。

他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那个大概就是宁灼了。

在查理曼犹疑间,宁灼回过身来,与他对视了一眼。

在查理曼看来,他与宁灼是首次打照面。

之前,查理曼倒是匆匆瞥过一眼宁灼入狱时的照片,只记得那照片小小的一张,里面的人不像个雇佣兵,像个电影明星,五官很冷很美,宽松的囚服松松垂挂在他的身上,露出了一截细白干净的颈部。

当时的查理曼伸手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跃跃欲试地觉得宁灼这脖子自己也能一掐即断。

他还在心里恶意点评了一句:姓宁的找个好主顾卖屁股,或者能挣得更多。

然而,宁灼不是个特别上相的人。

照片定格的是他一时一瞬的样貌。

他动起来,才是最真实的那个他。

查理曼一眼瞧去,一股阴森森的感觉直袭而来,宛如一个霹雳,将他从头到尾劈了个通透。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但那种感觉不是久别重逢,更类似于白日见鬼。

于是,在查理曼眼里,他家的草坪上就有了一男一女两个鬼魂,都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的鸡皮疙瘩几乎要攀到脸上。

可他不能放任这个人在他的家里游荡!

他硬着头皮,按一按腰间的枪支,迈步向前。

在查理曼回来前,宁灼正在同查理曼夫人低低地说着什么。

查理曼夫人今天还算清醒,因此对宁灼是相当的依赖和信任——他帮她报了仇,即使收两份钱,那也是没有什么的。

察觉到查理曼的到来,宁灼冲他一点头:“查理曼先生。”

这张久违的面孔这样近距离地出现在他面前,宁灼奇异地察觉到,自己没有愤怒。

只是平静而已。

这和宁灼以往想象的、再见他的灭门仇人时的心境全然不同。

在以往的每个噩梦里,他都是怒发冲冠,理智全无,不管不顾地扑到他身上,换着花样把他弄死当场。

梦醒过后,宁灼暗暗告诫了自己无数次,查理曼他不配死得这样体面,这样痛快。

然而,他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

宁灼甚至在刚才游荡在查理曼的家中时,发现了一块用了一半的黄油,侧切面漂亮整齐,一看就是质量优良。

或许他回去前,可以在附近的商超里走一遭,带一块回去。

宁灼心平气和地望着、正搜索枯肠、思考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宁灼的查理曼,开口道:“查理曼先生,您好。”

查理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人是谁,只被直觉里的悚然刺激得肝胆俱裂,下意识地直接将枪拔了出来,心想将他打死在这里,事后就很好运作了。

宁灼却丝毫不怕他:“您这些年的射击成绩不大好?要开自动锁定功能才能瞄准吗?”

他微微带了点笑意:“可惜,早些年的功夫落下了。听说您以前射击成绩很好。”这是父亲告诉宁灼的。

当时,海警官对查理曼这位“青年才俊”,可以说是推崇无限。

查理曼面色沉沉,内里却是惊魂难定:“你是听谁说的?”

宁灼答:“家父。”

查理曼皱起眉头,又开始在记忆中搜罗,看自己是否认识这么一位相貌出挑的人。

别说,他的记忆里,还真的有那么一张脸,似乎能和宁灼重叠上。

只是那张脸也是影影绰绰,不肯叫他看清楚。

一身黑裙,宛如服丧的妻子望着天际,喃喃地开了口:“小金……”

查理曼急忙收回游移的心思,警惕道:“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他猜想,宁灼可能已经猜到是自己雇人对“海娜”下的手,直接前来跟自己要说法了。

他给不了他说法,或许只能要一个鱼死网破。

一层层冷汗从他身上渗出,被严整的西装隔离在内,蒸出了一片片莫名的寒气,又返回了他的体内,惹得他不住发抖。

“我说了,我是来回访的。”宁灼的声音清冷端庄,“我们会定期回访,这是‘海娜’的服务宗旨。我发现查理曼夫人没接,有些担心,就来家访一下。”

查理曼夫人手里的通讯器被严格限定,只能联系到查理曼一个人。

查理曼冷冰冰道:“家里没有人,谁准你私自潜入的?”

宁灼站起身来,将双手搭在查理曼夫人瘦削的双肩上:“谁说没有人,夫人不就在这里?”

话说到此处,宁灼略感恍惚。

他的母亲,是否也是像查理曼夫人这样,怀着营救自己的热切的期待,把查理曼迎入家门的?

他那虚弱的母亲的幻影就站在不远处,冲宁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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