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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也由此警觉,再也没有向宁灼和单飞白他们投出一眼。

两个半小时后,在舞台灯光营造出的朝阳场景中,满身创伤的五人摇摇晃晃地站在救生艇上,遥望着重新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银槌市的边缘轮廓。

饰演“桑贾伊”的演员饱含热泪,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到家了。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到家了。”

他的语调煽情,情绪真挚:“……可你们不在了,家又在哪里呢?”

终幕之后,桑贾伊第一个起身鼓掌。

随之响起的满堂喝彩,终于把难得进入深度睡眠的宁灼惊醒了。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

难得看到这样的宁灼,单飞白玩心大起,趁着灯光还未亮起,认真地用面颊蹭一蹭他的:“都睡热了。”

宁灼面上毫无表情,实际精神恍惚,并没有马上感受到冒犯:“……我睡了多久?”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失去意识的节点,自问自答:“嗯,挺久。”

紧接着,他又说:“你该叫醒我。”

单飞白自然起身,又望了一眼身后。

观众纷纷离席,那窥伺的视线也再没有出现过。

他边想边答:“睡了挺好。这剧情看得怪恶心的。”

……

晚间预报并没有雨,可当他们走出音乐厅时,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酸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酸苦味,像是变了质的盐卤。

私家车辆可以停在音乐厅自设的停车场内,但像无人出租车这类社会车辆,是不被允许上岛的。

他们只能步行出岛。

眼看这雨一时三刻间不会停,单飞白主动跑去找伞,路遇了桑贾伊,毫不见外地管他要了一把特制雨伞。

桑贾伊作为“英雄”,这些年来下来居移体,养移气,已经养出了宽容友善的条件反射,当然无条件是把伞借给了单飞白,同时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神经过敏,对任何异常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桑贾伊笑着试探他:“先生以前也来看过《沉船》吗?”

单飞白快乐地一点头,又补充道:“这次带男朋友来的!”

桑贾伊放下心来,对单飞白敦厚一笑。

单飞白颠颠地跑了回来,炫耀地举起了伞,花孔雀似的转了一圈。

宁灼:“……只有一把?”

单飞白乖巧地小狗点头,满眼诚恳:“嗯,好不容易要过来的。走吗?”

天黑了,雨也是黑的,淅淅沥沥地落下,在被灯光晕染得一片辉煌的海面上笼起了一层朦胧轻薄的雨雾。

宁灼和单飞白挤在同一把伞下,他们都是身形高大,因此被迫成了个相拥的姿势。

宁灼突然问:“你刚才为什么贴我脸?”

单飞白露出了困惑神情:“啊,不能贴吗?”

宁灼和他对视片刻,觉得他这话答得很不老实,刚要说话,单飞白就又凑上来,贴了一下,理不直气也壮:“就贴。”

宁灼:“……”

他动作利索地揪住单飞白的耳朵,转了一圈。

单飞白疼了就喊,毫无节操,手臂却仍然稳稳地高举着伞:“疼!别别别拧!一会儿雨淋到你身上了!”

宁灼只是稍施惩罚,松开手来时,手指作痒,又下意识地摸了两下他形状漂亮的耳骨。

看单飞白一脸委屈地揉着疼痛泛红的耳朵,宁灼的心情莫名愉悦了不少。

返程时,依然是宁灼驾车。

行驶到一处中城区的十字路口时,宁灼意外地在商业广场的大屏幕上看到了林檎。

他难得摘除了眼上的绷带,露出打了天秤标志的金瞳,以及他完好的上半张脸。

他那张脸的确奇妙,极富特色。

戴上绷带,他是个诡异的怪人。

摘下绷带,他脸部的一切疤痕和缺陷就自动被抹消,叫人看着他时只剩下无穷的怜悯和惋惜。

这是一场案件发布会。

林檎作为九三零专案组的组长,向公众宣布了他们的调查结果。

宁灼只听到了一句话:

“……本部亮对本部武的行为表示不知情,并已主动辞去泰坦公司的CTO职务……”

下一秒,红灯亮了。

宁灼毫不留恋地撤回视线,踩下油门。

单飞白好奇:“不继续听吗?”

宁灼头也不回:“你别告诉我你没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

单飞白用舌尖轻顶了顶腮帮子:“从剧院的时候就有人跟着了。”

他又问:“是谁?”

宁灼简明扼要道:“不知道。”

这是一句实话。

他从暗处走到了明面,自然会成为多方势力瞩目的人物。

情势复杂,所以他们的行事更要格外小心。

不过,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足够让宁灼了解到一项重要情报:

失踪的本部武,在宁灼的移花接木下,成功成为夜潜“白盾”、杀死拉斯金的真凶。

这场高层之间的博弈,是本部亮技逊一筹,输了个一败涂地。

……

与此同时,本部亮并没有实时收看这场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发布会直播。

他捏着一张深蓝色的虚拟名片,在下城区黑潮街的一处荒僻陋巷里,按出了一首忧伤的乐曲。

门应声而开。

等候着他的,却不是热情有礼的招待,而是一把瞬间抵上了他太阳穴的小手枪。

这段时间,本部亮饱受心理折磨,形销骨立,原本就瘦削的身材脱了水似的,越见干瘪,几乎瘦成了一个鸠形鹄面的瘪嘴小老太太。

他并不惊讶,麻木地蠕动了嘴唇,轻声道:“‘调律师’?”

今天的“调律师”是一名美目流盼的高挑御姐,一手举枪,一手托着一支细长的眼袋,眼角尖尖地上剔,懒洋洋地望着他:“本部先生,您知道我们不为上城区的人服务的吧?上城区的人,进门会死呢。”

本部亮的态度异常泰然:“我不是上城区的人了。我今天丢了工作,房子也被泰坦公司回收了,算是低等公民了。”

“调律师”微笑。

她是“调律师”里比较喜欢搞恶作剧的人格。

要不是本部亮被儿子连累,骤然身败名裂,变成了银槌市的低等公民,且再无转圜余地,他根本连进入“调律师”的资格都拿不到。

本部亮低下头,神情堪称恭顺,内心却绝不平静,一下下宛如有钢刀绞动,痛得真实。

他平平无奇的大儿子第一时间与他做了切割。

他们那点父子之情,因为本部亮的偏心,早就被消耗得不剩下什么了。

他也没从他父亲这里得到过什么好处,因此断得毫不吝惜,干干净净。

半生的努力付诸东流,一夜之间从A等公民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这让本部亮几乎要痛恨起自己那宝贝了多年的小儿子来。

和儿子的放浪形骸不同,他一直着力保养自己,显然还能活很多年。

……在痛苦和潦倒中。

他不愿在外人面前展露出虚弱模样,只能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治疗心脏的药物,咕噜一声干咽下去后,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找你儿子?”“调律师”一摊手,“那是你还是A级公民时候的事情了。相关事宜,概不受理。”

本部亮略咬了咬牙,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换一个。”

他昂起了头:“……你们知道‘磐桥’的单飞白吗?”

“调律师”神情一动,并没有说话。

本部亮灰败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冷酷的光:“我想要他那条脊椎的控制权。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