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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头破血流,面色戚戚,心里百般痛骂。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大不了一会儿就去吉原街上,点那个像宁灼的鸭子。

老子折腾不死他!

无能狂怒了一阵,他的脑袋又被宁灼的脚轻轻踩了一下。

他这才从无聊的幻想的复仇中抽身。

弄明白自己正在被宁灼的脚踩在地上,半张脸被冷冰冰的瓷砖碾得扁平发红,“罗森”干咽了一口口水,满怀屈辱地讪笑道:

“对不起,宁灼先生。”

宁灼撤开脚,视线转了一转,在一众看不见的包围间,坦然转身离开“当涂”。

跨坐上摩托车,宁灼对阿布说:“去明港路76号。”

阿布说:“海娜。”

宁灼皱眉:“明港。”

阿布顶嘴:“海娜。”

宁灼:“……你有什么毛病?”

阿布用优雅深沉的绅士腔回答:“你有毛病。好几天不睡了,会死人的。”

宁灼:“……”

妈的。

他用为数不多的耐心纠正这个人工智障:“我给你开语音自动学习系统是为了让你明白指令,不是让你学傅老大气我的。”

阿布闭嘴了。

一个小时后,他得以顺利抵达目的地。

明港路76号,是“调律师”组织今天的地址。

“调律师”组织从来神秘,从无定所。

谁都不知道它明天会迁移到哪里去。

所以拜托“调律师”办事,必须是当天预约。

明港路离“见返柳”街很近,可以说是“见返柳”的下水道,充斥着只剩半张脸的机器舞男,或者残缺不全的机器女郎。

偶尔有个人类少女出现,也大多是畸形的。

因为瑞腾公司当年冶金违规排放污水,造就了不少从娘胎里带出的畸形少女。

她们是这里的常驻访客。

这里是城市的垃圾站,收容了银槌市这个美好世界的大量污垢,像极了当年盗抢横行的云梦区。

宁灼停好车,从摩托后备箱扯出一小只皮箱子,提在手里,步行前往他的目的地。

那是一条背街小巷的尽头,幽幽矗着一扇不起眼的黑色小门。

走到门前,宁灼打开了立体投屏。

一张深蓝色的虚拟名片弹至空中,署名“调律师”。

底下印着一行短短的乐谱,有几处被重点标注了出来。

宁灼轻车熟路地叩响了门。

敲门声毕,门那边奏起了一小段悠扬的钢琴曲,只是中间微有瑕疵。

宁灼靠在门边,依照名片上给出的指示轻轻敲击,仿佛是在调试一台需要矫音的钢琴。

校准完毕,门应声而开。

宁灼闪身进入,踏入一个洁净又温暖的世界。

但宁灼很快发现自己来得不巧。

一个口鼻源源不断流出黑血的小青年正仰面躺在雪白的传送带上,被匀速运送而去,目的地大概是医疗室。

看到这样的奇景,宁灼微微驻足。

“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他停步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宁灼回头看去,锁定了说话人。

他微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调律师。”

他口中的“调律师”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她戴着头戴式耳机,头发染成粉蓝相间的双色渐变,在咯吱咯吱、津津有味地嚼一枚酸角子。

宁灼随口一问:“他什么情况?”

“业务事故呀。”

“调律师”巧笑倩兮:“他接了个单。单主提出要求,要入侵一家公司的数据库,好找到他弟弟的工作记录——他弟弟过劳死,公司不承认他是公司员工,理由是他虽然来这家公司上班,但是没有合同,所以是自愿帮忙。”

她的口吻不沉痛,也不八卦,只是平淡的惋惜:“可惜啊可惜,我们的新员工用脑机入侵,被那边的防火墙反噬,脑机炸了,人脑也炸了。本来还挺有潜力的一颗脑子,就这么烧了,嗨呀——”

宁灼静静望着她:“你刚才说的应该是客户机密吧?”

“哎呀。”女孩子一愣,俏生生地掩住了口,自言自语,“喜欢八卦,这可是大毛病,看来这个分身不好,不能要了。”

说着,她笃定地点一点头,利索地从身侧摸出把通体透明的小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径直扣动了扳机。

她的笑容和姣好面庞在这特殊枪械的射击下彻底破碎,又迅速弥合、重建。

她就在宁灼眼皮下,身姿一点点拔高起来,轮廓一点点硬朗起来。

几秒后,“调律师”脱胎换骨,变为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

他眨了眨眼睛,未语先笑:“宁先生,你又来啦?”

宁灼又点了点头。

他对“调律师”的古怪和诡异,早就是司空见惯了的。

“调律师”没有名字,就叫调律师。

它不服务于任何人,任何组织,只是一单一单地接待它想要接待的客人。

大众认知中的调律师,是给乐器校正音准的职业。

可银槌市的“调律师”,谁也不知道它具体算什么,连和相熟多年的宁灼都不能说得很清楚。

它的来历模糊,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它不是人类,而是从某个大公司系统中脱逃的、被废弃的一段人工数据。

“调律师”最开始,是被作为仿生人的人工大脑来培育的,代号就是“调律师”。

它的制造者为它输入大量人类的情感数据,热切地期盼它能学会什么叫做“同理心”。

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它的走向开始变得猎奇起来。

装设了“调律师”系统的仿生人,会在短时间内分裂出大量人格,往往一会儿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卖痴,下一秒就怪异地冷笑起来,下一秒会娇羞地捂住脸,似乎是和她身体里的某个人格热恋中。

这样神经病的系统,恐怕没有多少人吃得消。

于是它被封存起来,等待改善。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攻陷数据库逃逸的。

谁也不知道一段数据居然会拒绝囚禁,向往自由。

总而言之,它逃走并隐遁了起来。

然后,市面上多了一个叫做“调律师”的黑客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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