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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顺手。

但宁灼非常不爽。

在他手边的浮空电脑屏上,是闵旻给单飞白拍的检查照。

宁灼一张张滑过去。

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是宁灼的杰作。

胸口、右下腹、小腿、左臂……

宁灼能说出每一个伤口的来历。

偏偏这样严重的致残伤,来得莫名其妙,和自己毫无关系。

可恶。

宁灼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笼统地觉得烦躁。

怀着这样的烦躁心情,他滑到了第十二张照片。

上面是单飞白的后背。

一道纵贯的鞭痕,从他的右肩开始,跨过他的第三块脊椎,末端到了左侧的蝴蝶骨处,依稀可见皮肉翻卷的痕迹。

陈年的记忆袭来,宁灼忽然觉得左手的无名指隐隐生痛。

一低头,他在幻痛的位置看见了一枚戒指一样的齿痕。

旧恨涌上心头,宁灼又开始手掌作痒,颇想进手术室抽姓单的一耳光。

但那样不行,闵旻会骂人。

最后宁灼还是把这个耳光攥在了手里,顺手打开了基地禁闭室的监控探头,发现被自己囚禁的“磐桥”三人,情绪已经勉强稳定了下来。

这显然是凤凰的功劳。

她是中间最沉稳的一个,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来“海娜”是羊入虎口,所以并不惊慌。

宁灼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样下去不行。

宁灼按下了能连通整个基地休息室的呼叫铃:“来个会喘气的。就近,负十六。”

很快,有人应令来了。

他左膝以下被截肢了,小腿是闪着金属冷光的刀片义肢。

宁灼忘了他是外勤还是内勤的,也不记得他的名字。

倒是这条腿他记得。

自己当初一手抓着他被砍掉的小腿,一肩扛着他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时候,累得骨头都在肌肉里打晃,被他呜呜咽咽的声音吵得不行,顺嘴骂了他一路:

“哭什么哭,吵死人了!”

“活着回去,能续上就给你续上,续不上接条更酷的!”

“再吵给你舌头拔了。”

他点了点屏幕里的凤凰:“抓她出来,防着点她身上的毒。”

被他遗忘了名字的郁述剑轻轻一点头:“是。”

宁灼:“告诉他们三个,我看上凤凰了,要和她找点乐子。”

郁述剑面色不变:“是。”

话是这么说,郁述剑一点都没当真。

宁灼这么多年不近色相的程度,甚至达到了让这些手下忧心忡忡的地步。

他们还撺掇过闵旻,让她跨行研究研究男科,结果被闵旻一句“行啊,你们谁去跟宁灼说来我这里看男科”生生堵了回来。

生命美好,而且他们的命多数还是被宁灼捡回去的。

他们得惜命。

领了任务,郁述剑立即执行。

前往禁闭室的路上,他和正抱着个空罐子溜达到附近的傅老大迎面相遇。

看到有人,傅老大顶着他那张和善的上班族脸,笑眯眯地凑了上去:“正好,家里没红枣了,泡水没滋没味的,能麻烦你——”

郁述剑径直道:“不好意思,老大,宁哥叫我去带人。”

说话间,他停也没停,风一样掠过傅老大。

开口前他还在傅老大面前,尾音结束时他已经走出了十米开外。

他很快没了踪影。

傅老大站在原地:“……嘿。”

宁灼不知道外面这段小插曲。

他专心盯着监控。

郁述剑进了禁闭室、原封不动传达了自己的话后,监控里的两个男人果然情绪激动,大闹起来。

凤凰却飞快地一垂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没作抵抗,被郁述剑带到了不远处的另一间禁闭室。

宁灼准备去和凤凰聊聊,却见闵旻带着一脸倦意推门而入。

他难免讶异:“这么快?”

“你没给我时限,那我的理解就是越快越好咯。”

闵旻除下手术帽,随手摸了摸后颈位置:“再说,我换过多少条脊梁骨了,这算什么。”

她将发圈解下,咬在嘴里,将黑色长发拢得更高了些,含混道:“按你说的,最好的液金,最好的技术……”

她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插进口袋掏了掏,抬手丢给了他一个东西:“……最好的控制器。”

宁灼沉着脸将那小小的控制器在手中颠倒把玩了一番。

如果他想,他随手一按这个小东西,就让单飞白当场瘫痪。

宁灼反问:“我说过要这个了吗?找个东西把他那张嘴给我堵上都更有用。”

“有备无患。”闵旻瞄了一眼他的左手,“你总不再想被他咬一口吧。”

宁灼没再说什么,把控制器随手揣好:“他什么时候能醒?”

闵旻耸肩:“说不好,我管得了我自己,管不了他自己的意志力。”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现在最好别醒。”

技术进步到如今,社会节奏早就快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只有最有钱的人那一批人在生病后才配得上休养,奢侈地享受慢节奏的康复时光。

像普通人,如果在工作中被碾断了腿,更换完廉价义肢后,就会被强制唤醒,领了止痛药离开。

这为的是不占床位,节省时间。

至于幻肢痛什么的,自己回家慢慢消化就是了。

可脊椎毕竟和其他骨头不同,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

他会疼痛难忍,会一次次昏厥再醒过来。

闵旻见过很多人高马大的硬汉因为脊椎受伤疼得哭爹喊娘,为了镇痛无所不用其极。

有不少黑市老板会趁机为他们提供电子鸦片服务。

最后彻底沉迷的不在少数。

以闵旻那稀薄的医者心而言,单飞白现在还是晕着比较好。

然而,事往往不遂人愿。

与此一墙之隔的地方,单飞白慢慢睁开了眼睛。

耳畔传来新闻播报声:“……目前关于拉斯金在行刑过程中,突然变脸为已经被处决的变态强.奸杀人犯巴泽尔的事情,‘白盾’声称还在调查中。让我们再次回顾一下这充满戏剧性和冲击力的现场——”

单飞白眨了眨眼睛。

他的左眼变了颜色,不再是那种狐狸似的漆黑明亮,而是变成了纯净的蓝色。左眼下方则出现了三道淡蓝色的电子横纹,随着他起身时脊椎的运作,次第泛起流动的光影。

这是义体改造的标志,因人而异。

被机械侵入的肉体,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不寻常的异变。

单飞白眼睑的肌肉微微收缩了两下,淡色的嘴角抿起,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忍耐晕眩。

他用胳膊肘抵住床面,默默尝试了十几次,才泄出一声轻轻的气音。

正在外间追看昨晚事件进展的小闻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推开屏风合页探头进来一看,恰和单飞白那双瞳色异常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这张颇具侵略性的英俊面孔,对小闻这种宅男机械师的冲击力实在略大。

单飞白的视线落在了小闻身后的屏幕上。

那是现场视频的回放,正好是拉斯金的脸变成巴泽尔的那一瞬间,而且已经露出了最底层的脸的轮廓。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快步冲了进来,一枪打爆了那张脸。

单飞白很快挪开了视线。

他的手臂还在发抖,平时随手扎起的狼尾散了开来,凌乱地外翘着,鬓边笼着一点汗气,倒是给他苍白无血色的脸添了三分光泽。

在小闻发愣时,单飞白大大方方地同他打了个招呼,只是嗓子哑得像是刚出了血:“小哥,劳驾,怪热的,借个发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