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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南舟越不想说出关于自己的真实。

他知道,以银航和舫哥的性格,不会伤害他,最多会因为担忧安全问题,选择和自己分道扬镳罢了。

南舟想,这并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吗?

南舟自己想到“分道扬镳”四个字时,每个字都像是有棱有角地砸在他心上似的。

南舟有些无法理解这样的沉重和微痛。

哪怕了解了大脑分区里每一处的功能,他对复杂的情感也永远抱着小动物一样的好奇和不可理解。

正是因为不可理解,他才无法抵御心脏里泛出的、说不出的紧绷和酸胀,只能茫然地看着,任凭怪异的情绪对他的心予取予求。

南舟一时分神,江舫那边的心神也难以集中。

【脑侵】这个副本,让他想起太多和南舟相处的遥远的过往。

纷乱的、快乐的、芜杂的、无法控制的。

最终,一切情感的落点,汇聚在了某一天的傍晚五点半。

那是从“纸金”的酒吧出来不久后的事情。

又执行过一次陌生的副本后,江舫带队去了松鼠小镇。

江舫知道,为了规避那种麻烦的情感,自己本应该疏远南舟的。

可江舫就是想带他来看广场上定期燃放的夕照烟花。

他告诉自己,只是看烟花,而已。

在等待的过程中,南舟倚靠台阶,含着棒棒糖,将草莓味的鲜红糖果吮出了透明的光泽。

他和江舫闲聊:“你出去后,想要做什么呢?”

江舫答道:“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

这其实是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江舫的生活,和“正常”向来无关。

南舟:“什么是‘正常的生活’?”

江舫娴熟地随口撒谎,编造了他向往却从未实现的理想生活:“起床后做一份早餐,看看一天的新闻。然后去上班,朝九晚五,晚上带些吃的回家来,或者和朋友一起去清吧喝一杯,去足球场上踢一场球……”

南舟单手抱头,望着江舫:“可是上次你看到了,我不会喝酒。”

他问:“这是可以学习的事情吗?”

江舫一愣。

一股淡淡的悸动伴随着无奈,潮涌似的席卷上他的心头。

……南舟居然在规划出去后的事情。

他想要出去。

江舫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在什么时候,给了南舟什么无谓的希望了?

……就像上次,他突然向自己表白一样?

可现实里没有游戏背包。

没有储物槽。

没有一个可容纳这个小怪物、给他一个身份ID的地方。

他没有办法把南舟揣在身上潇洒离开。

即使自己真的能够脱离游戏,《万有引力》作为一个出现了严重失误和bug的游戏,只会被紧急关停,永久关服。

一旦这副本的噩梦到了尽头,南舟和他,就不可能有再见的时候了。

一旦开始构想未来,江舫的心尖就细密地抽疼起来。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这种烧灼一样的无措和慌乱是源于什么。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因此他的身体和精神,一应都是僵硬的。

“我没有踢过足球。”

偏偏那边厢,南舟还在认真地展望未来:“我可以去给你捡球。”

……为什么一定要去想这种事?

“早餐,我不会做。但我可以去买。”

……够了。

“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一份工作?我是教过孩子的,虽然——”

……停止!

“南舟,你不是真人。”江舫冲口道,“你如果是真人,那就……”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舫终于惊觉出这话的伤人程度和潜藏在背后的、灼热得让自己都害怕的某种情感潜台词。

如果南舟是真人的话,那就……好了……?

难道自己可以许给他未来?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发疯了?

什么时候可以这样不知羞耻、不顾代价地谈起感情了?

“不……”江舫的脸微微涨红,“不。抱歉。”

抱歉伤到了你。抱歉让你有了不应该有的希望。

南舟停止了展望。

按理说,江舫的心应该不会继续被他的言语扰乱才对。

然而,南舟用他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看了江舫许久。

江舫心里直跳,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却也无法就这样轻巧地从他身上转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江舫心中有万语千言,但落到唇边,却是一字难出。

那些话在他的心里白磷一样地迸溅开来,一烧就是持久不灭,直到在心底深不见底的洞。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南舟清清冷冷的语调:“嗯。舫哥。你是对的。”

没有生气或是恼怒,只是最平铺直叙的语气。

而江舫的心里却像是有一个声音。

在那无数的细小的孔洞中,满溢着一些不可言说的话语,魔障似的耳语、呢喃、直至呼喊,排山倒海的声浪和回音,几乎要撑破他的心,

细听之下,却又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

他们还是看完了那场烟花。

只是在开场前,南舟就含着棒棒糖睡着了。

那时候,南舟不在意的神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就在刚才的小木屋里,他还对自己说了那句一模一样的话。

——“舫哥,你是对的。”

而和过去一样,江舫还是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

只是那些话凝在舌尖,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让他这样的情感表达困难症患者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活跃在心底的那些呼喊,需要某种东西来将它彻底融化。

南舟并不知道江舫在想什么。

他问:“想吃东西吗?”

江舫的万千话语,就这样化作了一句最简单的回应:“我这里还有。”

南舟:“喔。”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只苹果,对抗着强烈的饥饿感,往前走去。

眼下,江舫是否知道自己的NPC身份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打算先去大泽那里看看情况。

他不知道的是,江舫在他身后,正酝酿着怎样的一场沉默的疯癫。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背包,取出了在雪山上被用去了大半瓶的【真相龙舌兰】,径直倒入口中。

烈酒炙过被咬伤的舌尖时,酒精像是燃烧开来似的,呈燎原之势,在他口腔里引起一阵剧烈的痛。

江舫对自己的酒量还是自信的。

酒瓶上的度数也注明了,是42度。

区区100ml的量,对江舫来说和喝水没有实质区别。

将还剩约200ml的龙舌兰酒瓶重新收好,江舫张一张口,感觉并没有精神失控的感觉。

一切都和他平时饮酒之后的感觉一样。

无趣。

乏味。

一切情绪都在控制阈值当中,没有丝毫变化。

江舫不免苦笑。

他本来寄希望于借酒打消这种过分的清醒和理智。

可惜,自己对酒精仍然是天生的不敏感。

想到这里,他双手插入口袋,静静跟上了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