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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自是有人春色满园关不住,但在柳元穹那边,就几乎是愁云惨雾了。

他坐在黑暗里,顶着面上肿胀的红痕,咬牙切齿地抹着眼泪。

受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彼时,在“遗世”之中,十四岁的柳元穹受够了这世上最大的屈辱。

他身受重伤,陷于混沌之中,根本不知道封如故为众人换命一事。

他只知道,哥哥被人拖出了牢门,惨叫声响了数个时辰,喊得柳元穹死去活来,一颗心被碾碎了一次又一次,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不断一张一合着嘴唇,无声唤着哥哥的名字。

……哥哥再没回来。

只因为哥哥多说了一句话,触怒了那封如故!

倘若封如故后来死了,柳元穹不会再多说什么。

但事实证明,哥哥说得没错,的确有人来救他们了。

而从结果看,哥哥他们制止了封如故自杀,的确是救了封如故一命!

现在,封如故活着,封君得名,天下闻达,他哥哥的尸骨却腐朽在“遗世”的荒牢中,变成了墙上的一抹污血。

柳元穹很想恨封如故,但他同样做不到。

冷静下来想一想,就能知道,他根本不是欠封如故三块肉,是三条命!

他真割下三块肉,就妄想偿尽恩情,才是无耻之尤。

换言之,他根本就还不了这情分,除非他当即割了脖子去死!

柳元穹这些年受父亲栽培,亦有成长,只是,每每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的所有年岁便都虚长了。

他气得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眼前一阵阵发着黑。

在他要把自己活活气死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挑着佛灯路过他身前。

灯芒一闪,一个路过得毫无准备,一个哭得旁若无人,双方都被齐齐吓了一跳。

来人拍拍胸口,感叹道:“哎呀。”

他将佛灯挑高半尺,可在照到柳元穹满是泪水的下巴时,便将灯体贴地放了下去:“阿弥陀佛,是小僧惊吓到施主了。”

柳元穹慌忙擦去眼泪,略抬起下巴,端出长右门少主的架子:“无妨。”

柳元穹顺着仅剩的一线光看去,发现来者是个脑袋冒着青茬茬的小和尚,正满眼好奇地望着他瞧,不像个木讷内向的样子。

他脸红起来,再次欲盖弥彰地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发力擦了擦:“别用灯照我的眼睛。”

小和尚乖乖哦了一声,将佛灯提得更远了些。

他没有说些什么高深佛语来宽慰柳元穹,也没有无视他的苦痛,只表达出了最朴素的担忧:“你没事吧。”

柳元穹嘴硬:“我有什么事儿?”

小和尚了然:“呣。……你有心事。”

柳元穹被他戳穿,羞愤难当,即刻抬高声音呵斥他:“走啊!”

小和尚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却没有离开,而是蹲下来仰视着他:“你有心事。”

柳元穹咬牙:“与你何干?!”

“小僧前去寻人,而你在小僧的必经之路上。”小和尚认真道,“这算是缘分,你的事情,自与小僧有关。”

柳元穹红着眼想,哪里来的花和尚。

此处不是燃祈福灯的广场,只凭一盏小小的佛灯,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这倒让柳元穹安心了一些。

但他想要独处消化情绪,因此言语间难免带了几丝尖刻:“你不用念经去?”

“不用。”小和尚蹲在地上,“我才归山,身上风尘未曾洗尽,师父师叔特准我不必参加寺中之事。”

讲完自己,小和尚抬头望他:“你呢?你是不是被人欺负啦?”

柳元穹一时语塞,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那里肿起了一道,棱在脸上,微微地发着烧。

“可是受罚了?”

小和尚刚才只用佛灯粗略照过了他,见他独身一人坐在这里,泪光涟涟,便以为是长右门中做错事的小道士,挨了什么惩罚,躲到此地来偷偷哭泣。

他没能来得及看清他玄衣上的金凰暗绣。

——那是长右门尊者的标志。

小和尚宽慰他道:“如果做错事,是该罚的,不要太气;如果没有做错事,那也不要平白自苦,难过的还是你自己呀。”

柳元穹咬牙道:“没有什么对错,不过是打输了而已!是我技不如人!有朝一日,我必修炼得道,百倍奉还!”

小和尚唉了一声,正要开口,柳元穹便抢白了他:“你莫要跟我说那些要宽容、要原谅的佛理,我不爱听。”

小和尚无辜道:“我没有要讲啊。”

说着,他压低了嗓音:“……我小师叔偶尔无理训斥我,我也会悄悄在心里骂他两句呢。”

柳元穹看那黑暗中的小和尚一眼,只觉得他光头反光的样子颇有趣,说话也不讨厌,心情便转好了那么一点点。

“其实也是我不好。”左右柳元穹不认得这小和尚,小和尚也不认得自己,他索性与小和尚说出了心头的郁结,“……有个人曾救了我的命。然而,他明明力有能及,却不曾救下我的至亲。我想不通。”

小和尚啊了一声,挠挠光脑袋:“那他还是救了你的命啊。”

柳元穹:“可我的至亲……”

小和尚好奇地刨根问底:“他能救你,为什么不救你的至亲?是他救得了,还是救不了?”

柳元穹张口结舌。

割肉换命,说来划算,只是,那时的封如故,已经是一把伤痕累累、以至末途的强弩。

……况且,兄长他们逼封如故活着,究竟是为封如故好,还是想要……

柳元穹立即驱散了这等念头,不敢再细想下去。

道理他都知道,只是遇上情理,又岂有什么道理可讲?

兄长已然亡故,他不能去想他的坏处。

小和尚兀自替他分析:“恩情太重,你还不了,却要恨他,是什么道理呢?”

再度被戳中痛处的柳元穹又暴躁起来:“够了!”

小和尚又被吓了一跳,闭上了嘴。

柳元穹几乎以为他要被自己骂跑了。

谁想,那小和尚在口袋里窸窸窣窣地寻找一阵,竟是手脚并用地跪在自己身前,把一枚东西放在了他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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