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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愣的时机,罗浮春那股追根究底的劲儿便散了。格格党#小@说

他颓然往下一坐,呆了半晌,陡然转过脸来:“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桑落久也没想到罗浮春会有此一问:“……啊?”

“我问过师父多次,师父不愿提,也就罢了。”罗浮春嘀咕道,“可我从未见你问过师父当年之事。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因为在我看来,师父只是师父而已。”桑落久道,“十年前的师父是师父,十年后的师父就不是了吗?”

罗浮春被绕懵了头:“啊……?”

桑落久有点怜悯地看了罗浮春一眼,但很快眉眼一弯,笑容改为一派的纯良无害:“师兄要睡了吗?被子已经暖好啦。”

罗浮春仍有心事,“哦”了一声,回到床边坐下,摸一摸被子,才意识到什么,白他一眼:“又不是冬日里,暖什么被子。”

桑落久乖巧道:“师弟孝敬师兄啊,应当应分的。”

被桑落久一席话连消带打,罗浮春彻底断了心思,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囫囵睡下了。

荆三钗出门后,一把甩开封如故,质问道:“你不是醉了吗?”

封如故:“我醉不了,你才醉了。那事不是说好一世忘掉,永不再提的?”

荆三钗甩开他:“你管我,我乐意说。我现在就回去说。”

封如故也不拦他,眼看他大踏步往前走,淡淡说:“去吧,我那个精明的徒弟先不说,我那个热血上头的傻徒弟听了当年之事的真相,明天保不齐就心灰意冷,退了道籍,后天就留下来给你做帮手。”

荆三钗站住了脚。

仔细斟酌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一个傻憨憨做帮手,又折了回来。

回到封如故身边,荆三钗沉默一阵,再开口时,语调有几分失望:“你以前心性可不是如此,现在只晓得闷头受气。”

封如故说:“你心性倒是十几年如一日,一般幼稚。”

荆三钗大怒,在院里追着封如故踹了好几脚。

封如故被他踹得满院子跑,还不忘笑嘻嘻地回头说教:“当初你离开应天川,难道真是因为和你师父拌嘴皮子?不就是看不惯道门风气?和现在一样,气急了就打,受不了就跑。”

荆三钗反唇相讥:“总比你窝在‘静水流深’里混日子的好,一天比一天窝囊不说,居然还知道糊弄老子了?!若不是我上次去‘静水流深’,竟还不知……”

他余光一瞥,见住着秃驴的那扇厢房门还敞开着,眉头大皱,一挥袖,门扉应声而闭。

这整座小院与他呼吸与共,且因为设计精巧、机关寸布,只要门一关上,便是铜墙铁壁,丝声不透,丝光不露。

海净正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见门关了,不禁遗憾。

在床上趴着摸了几圈,海净摸出了十来处暗箭、宝格、蛊毒。

他睁大了眼睛,暗暗称奇,又心有惴惴。

他苦着脸道:“小师叔,今夜真要睡这张床?”

如一见他焦虑,便静静起身,走至床侧,除下佛履,和衣躺下。

海净这下疑虑全消,安心不已,赶紧靠着如一睡下。

他知道如一在修闭口禅期间说不得话,便自问自答起来:“小师叔,那云中君真是个奇人。”

“他与道门有大恩,我是知道的,可何来‘恩重成仇’的说法?”

“他当年明明是被魔修所害,但他好像并不仇恨魔修,还帮那四个小魔修寻找居所……是了,那四个小魔修功法稚嫩,也没有害过人,云中君也没有理由杀他们,也算是个是非分明的好人了。”

“还有,那位荆道长急急忙忙找云中君的两位徒弟,居然是问云中君的烟叶。烟叶又能有何玄虚?真是想不通……”

如一一语未发。

海净说得正起劲时,突然觉得唇上一凉。

——不知何时,如一侧了身过来,拈了一颗代表禁言一月的紫檀,抵在他唇边,只待他再开口发声,就马上塞进去。

海净立即闭嘴,闭目装睡。

如一抽回手来,仰面躺卧。

海净的众多问题,他也不知答案。

他在世间行走多时,因为与风陵山的那一点渊源,他对风陵的相关讯息往往会多加留心。

他义父端容君常伯宁清名在外,是有名的剑家君子,自然没多少人说他坏话。也只有如一才知道,他义父的君子气度下,是令人仰慕的、浑然天成的少年野性与洒脱意气。

至于封如故……

只要是与他挂钩的,总没有好事情。

旁人提起他,总是以“剑术天才”、“救下道门百余弟子”、“确是英雄”开头,后面必接一句“可惜”或“但是”,再接着的,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轻慢懒惰、德不配位、欺世盗名、不过是摊上一个好师父……

因为义父,如一本身对封如故就有成见,这些流言反倒不算什么了,听过便罢。

短短两日相处下来,如一仍无法说清封如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有一件事,他敢肯定。

封如故的“懒惰”,事出有因。

而那个因,便出在他那支烟枪上。

如一见闻广博,早已嗅出封如故所用的烟叶非是寻常烟叶。

除了淡竹叶与梅花冰片外,内里另搀有一味药。

……延胡索。

在烟中用药并不稀奇,况且封如故所用的烟具烟灯非是凡物,用灵力精炼过,可起焚药疗病之效,见效极快,算是一件好宝贝。

然而问题在于,其一,此物并不能长期使用,偶用效果超群,但长期用之,难免疲惫嗜睡、精神不济,凡是懂些医药草本的知识,都该晓得拿捏分量。

其二,这一味药,主效为“镇痛”。

……

这时间,封如故与荆三钗在院外又开了一方小酒桌,沐月而饮。

封如故取了烟枪,大大方方地啜吸起来。

荆三钗见状,又给气了个半死:“我当初送你这烟枪和延胡索,是看你身上伤得太重,不是叫你拿来用个没完的。”

封如故笑了起来。

他这爱操心的小道友。

上次,荆三钗来“静水流深”送天山莲,恰好撞见自己在吸掺了延胡索的竹烟叶,大怒之下追问原因,后来索性翻起旧账,要他把以往送来风陵的东西一一还给他,自己不过多逗了他两句,就把他气跑了,以至于今天白天里来寻他的时候,他还在气恼此事,一张口便来讨账,可见气性之大。

他把自己装烟叶的小丝囊掷过去:“你看看,里头有没有延胡索。”

荆三钗拿来,细细检查。

封如故解释道:“你上次来时,是家里没烟叶了,我嘴里味道淡,才取了以前的烟叶来用,不是常吸。”

荆三钗把那一小袋正常的竹烟叶在手里掂了掂:“真的?”

“真的。”

“没诓我?”

“不诓你。”

荆三钗信了五分,哼了一声,将袋子抛还给他:“你这张嘴,十句话有九句话是真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封如故懒靠在石椅背上,端着烟枪,徐徐吐出竹烟:“我没病吃什么药啊。脑子有病?”

“你脑子本就有病。”

封如故笑望着荆三钗,心里是有些歉疚的。

被他救过的人之中,他只收荆三钗送来的礼,因为这是除师父师兄与师妹之外,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地对他好的人。

而他还得骗他,着实是脑子有病。

封如故摆出闲聊架势:“卅四叔叔最近怎么样了?有来找过你吗?”

荆三钗摆一摆手:“他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上个月来过我这里一趟,拿了些金线回去,说要给他家那只醒尸身上绣个龙凤呈祥。”

一提到卅四,荆三钗难免又起了愤世嫉俗之心:“他明明于道门有大恩!他是魔道,可又怎么样?!若是没有他设法保护,在魔道治世的那十三年里,三门中人就算不被杀灭殆尽,也得屈辱投降,为魔道奴役!不过是因为你师父那一辈人前前后后都飞升了,就一个个行那龌龊小人之事!”

“卅四叔叔于三门确实有大恩大德,于那些小道门却是没有。”封如故一针见血,“卅四叔叔本身就是享誉于世的剑道好手,又是纯脉魔修,杀了他,好处太多了。”

荆三钗骂了句脏话,又道:“不过,你现在尽可放心了。”

尽管知道没人能偷听,荆三钗还是压低了声音:“他现在回了魔道,有人庇护他。”

封如故抿了一口酒:“当真?”

“自然。”荆三钗道,“你还记得‘林雪竞’这个人吗?”

封如故思索:“‘林雪竞’……听来耳熟。”

荆三钗着急道:“你怎么会忘呢?就是那个在‘遗世’里收留我们的魔道花魁!当年他被我们牵累,陷入混战、生死不明,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创了‘不世门’,如今竟成了魔道中响当当的人物。”

封如故拍了一下掌,似是想起来了:“他现在在做什么?”

“林雪竞主张魔道与正道和平共处,收留那些修为稍弱或是身负重伤的魔修,一面要求他们不许生事,一面应对道门的围剿和魔道中的激进之徒。起先,‘不世门’门徒寥寥,这四五年倒是日渐壮大了。卅四叔叔之前一直不肯说他的去向,也是这次来才告诉我,他在林雪竞手下做事已七年有余。你送来的那些小魔修,等我找回他们的父母,也打算送到‘不世门’那里去。”

荆三钗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才有空停下来喝一口酒。

润过嗓子后,他又是一阵怒其不争:“魔道尚知道清管内部,可道门内部蠹虫横生,后辈也不济事,三门地位如此高,就不说管上一管?”

封如故说:“哎,不能这么比。魔道清管内部,那是破而后立。道门事务,你说怎么管?说教?利益当头,谁都想趁机将门派做大,谁又能听得进大道理?”

荆三钗道:“那就杀啊。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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