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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菲的嗓音变轻也变低了,那像是一场终年不息的雪,落在冰面上,最后覆盖了一切。

“直到我以为,你从此就是永昼的一部分,再也不会回来了。”

郁飞尘想起了很多。

想起安菲讲过的那个,一个人在荒原上一次次堆起石头的故事。

想起在他人的叙述中,上上个复活日,永昼曾经遭遇过灭顶的危机,许多关键的力量都在一瞬间失去了。然后主神离开了永昼。

而那个时间,也正是第三航线的母舰上,自己与长官相识之时。

“离开故乡的时候,你死了。你的结构支离破碎,但我一直带着它们,就在我的身体里。我想我一定可以重新带回你,但是不能。无论多少次都不能。”安菲说,“……直到那天,我用自己的本源也不能维持永昼的时候,你的碎片离开我,去到了那里。”

“那是你第二次离开我。”

说这话的时候安菲定定看着他。郁飞尘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恰好接住一滴忽然落下的眼泪。

那是在画家的作品中总是出现但其实从未从神明眼中真正落下的一滴眼泪,它在深渊一样的心底埋藏了千万个纪元,直到今天。

郁飞尘去抱住他,让他伸手可以抓住自己的衣襟那样的距离。

“我没有离开过。”他说。

过去的事情已经就像影子一样回头就可以触碰到,纯粹力量的形态没有记忆可言,但他知道那些缘由,因为换成现在的他依然会那样。

当安菲更需要永昼的时候他也会选择那片永昼,这是他未完成的使命。但他依然会在有一天做完该做的一切,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回到安菲身边,这是他已许下的誓言。

“但是你回来的那一天也没有回到我身边,”安菲说,“你出现的地方是永夜外面。我要拿到别的力量去维持永昼,还要寻找你,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我的力量已经没有多少了。”

“所以,那个世界最后的结局不算好,把你带回去之后,我也只能沉睡。”

安菲幽幽地看着他,语气像是要算账,又像是解释。

“那时候的我没有记忆的概念,可能只有直觉。”郁飞尘说,“但我知道为什么。”

安菲:“哦?”

他语气带点玩味,轻慢道:“我忽然想起克拉罗斯说过,你即使在乐园,也在一直想着怎么离开永昼去到永夜。”

“?”

克拉罗斯怎么什么小报告都打。

郁飞尘:“别听他的。”

“那你自己说。”

“我会出现在永夜,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知道,后来的事情都会在这里发生?”

安菲:“用力量的形态存在的你,也能进行这样的思考吗?”

“不是因为我思考过。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永夜就已经是你真正想去的地方。”

安菲没有说话。

“我说的对吗?”郁飞尘说,“而且,想去永夜,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敌人在那里。”

安菲别开眼,看着永夜天幕。

“记得去迷雾之都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

祂说,要让世间一切力量尽归祂所有,要世上没有永夜只有永昼。

但这不是因为安菲把永夜视为敌人。

而祂,也从不认为自己只是永昼的主神。

从离开故乡的那一刻起,这个破碎沉沦的世界里的一切生灵,在祂心中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子民。

永昼里,人们已得护佑。

可是永夜里,他们还在受难。

祂有多想自己也是永夜的主神?可是在那些纪元里祂做不到。神明心中的痛苦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祂的愿望和祂的野心一样,没有任何人能够知晓。

只有他明白。

手指穿过柔和朦胧的金发,郁飞尘换了种语气,像说一句亲昵的玩笑。

“如果你那时候没有把我弄回去,”他说,“说不定永夜已经不是现在这样了。”

“?”安菲的绿眼瞳高高在上晲着他,回复他的速度像是没经过任何思考:“别想。”

不仅没有在降临后就立刻出现在自己身边,还说出这种话,这样的所有物就应该打一顿。

好好好。

郁飞尘声明:“没想。”

安菲继续审视他的眼睛,直到所有物表示认错才满意地揭过这个话题。

新月形的信物在前方指引着方向,利维仍在穿行,他们已深入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