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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漫的硝烟间,卢实激动?得双颊潮红,呼吸急促,呼啸的海风裹挟着炮轰的震荡,将他?的满头银丝都吹乱了,露出来的两只眼睛迸发出慑人的光,“好好好,炸得好……”

剧烈的爆炸声让所有人都暂时性失聪,脑袋瓜子嗡嗡作响。阿嫖和董娘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得老爷子这样儿不大对劲。

正犹豫要不要叫太医,卢实就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下去。

阿嫖眼疾手快,赶紧冲上去托住,在甲板上放平了掐人中急救。

不多时,老头儿悠悠转醒,兀自亢奋不已?,挣扎着要爬起来看自己的科研成果。

阿嫖和董娘看得发毛,瞧老头这兴奋劲儿,这活力,十年八年且死不了。

开炮后不久,接到消息的天皇便?已?奔逃出宫,空中有万千飞鸟自海岸方向飞来,黑压压乌云也似,遮天蔽日?,昭示着不详。

他?的身?后是无数惊慌失措的宫人和文武大臣,众人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轰鸣,肝胆俱裂,只觉沿途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惊恐和绝望。

昔日?高高在上的王侯贵胄都在此刻失去了体面,正惶惶不可终日?间,忽听得武士来报,“大禄舰队撤离了!”

歼灭了第一批精英水军后,大禄舰队并?未登陆,只给倭国首都京都府留下了满地烂摊子便?拂袖而去。

甚么?

这就走了么?

天皇闻言又惊又喜,劫后余生的后怕袭来,瞬间瘫软着向后跌坐下去, “果然上国还是顾念昔日?君臣之谊的么?”

历史上,倭国曾向中原俯首称臣,只不过这种不算光彩的历史一度被倭人选择性遗忘,可今天这阵阵炮响,却似乎叫这些人的健忘症奇迹般地康复了。

跟着逃命来的文武朝臣顿时欢呼雀跃,整理衣裳后争先恐后地拍起马屁来。

“陛下洪福齐天!”

“陛下,天朝素爱颜面,一向对我朝宽仁有嘉,想来此番是有贼人挑唆,大禄朝皇帝陛下觉得龙威有损,故而来做戏,出出气罢了……”

“陛下,无论?这之中有什么误会,如今误会解除,还是该另择吉日?,再次派遣使者西渡,向大禄朝进贡,表示诚意才好啊……”

他?们也都觉得之前前往大禄朝的船队一定是遭遇大风暴,未能顺利抵达,以?至于误会加深。

天皇深以?为然,才说了两句,却见权臣足利眉头紧锁,幽幽道?:“臣以?为,此事?古怪。”

若大禄朝此番真为出气而来,都到家门口了,难道?不该直接登陆,甚至杀到天皇陛下跟前,给个下马威么?

这么乱轰一气,拔腿就走,没头没尾,好像……好像急着赶下一场去了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谨慎起见,并?未急着返回。

数日?后,足利的猜测成真:

倭国南部、东部几个最繁华的港口城市陆续传来噩耗,大禄舰队对这几处都进行了无差别炮轰。

他?们采用了近乎玩弄和羞辱的进攻方式,不紧不慢退出倭国首都京都府所在的西海岸后,向南转舵,然后北上,最后直奔江户府,也就是后世的东京府。

沿途各港口城市顿时陷入两难,天皇乃至满朝文武都想不出两全之策:

大禄水军来袭,若不阻拦,那么就是默许对方长驱直入,倭国不战而败;

可如果阻拦……就是在送死。

这是一场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等?的碾压式对抗,赤裸裸的屠戮。

天皇不得已?向足利求救,该怎么办呢?

可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显得苍白无力,饶是足利聪慧善战,也只能在反复权衡之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忍。”

有朝臣不满,拍案而起,“左大臣阁下是存了称臣之心吗?”

足利不怒反笑,“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国武士去送死吗?”

他?的视线从?所有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天皇面上,然而后者也不敢直视,本能回避。

被足利看过的臣子无不躲闪,出言反对的那人却坚持说:“为天皇尽忠,为国家战死,是武士的荣耀!我相信他?们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屈辱地活着!”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顿时引起不少?共鸣,若干武将也出列请命,“陛下,请让我们去吧!”

“是啊,被汉人这样欺辱,若不还手,臣宁可切腹!”

天皇虽为人君,可自多年前开始,倭国的实际大权都掌握在足利一族手中,这些人当众与足利唱反调,或许出于爱国之心,或许只是想趁机打压足利的嚣张气焰……

但这么一来,无异于将天皇架起来烤。

“这……”天皇有些慌乱。

“无知蠢货!”足利骂道?,“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曾经也有许多伟大的君主和贤臣遭遇过今日?这般屈辱,但正是因为足够忍耐,所以?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怒视着那些别有用意的同僚,“什么是真正的武士精神?在明知不敌时选择隐忍蛰伏,不做无谓的牺牲,待到时机成熟,一击必杀!”

若非时机不对,真该将这些碍眼的家伙杀死。

可能成功时的牺牲,叫家国大义;

明知会失败却依旧猛冲的,叫莽夫、无知。

“陛下!”足利敷衍地向天皇行了一礼,“大禄远道?而来,虽舰队雄伟,但终究所载有限,如今连续作战,其中的弹药必然即将告罄……”

只要忍到他?们打完了,走了,再徐徐图之不迟。

天皇却没这么乐观,愁眉不展道?:“如果就此退去自然好,但如果他?们回国填充,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如今的大禄朝有原先的高丽岛作为据点,与倭国近在咫尺,简直比塌下猛虎还要可怕。

幸运的是,很快,大禄朝就非常慷慨地解除了他?们的担忧。

盛和四年八月十七,大禄舰队去而复返,再次停泊在京都府外,除留水军看守战舰、保护后路外,近四万步兵全数登陆,由多个方向兵分几路,直奔京都皇宫而来。

过去的十多天内,若干质疑的倭国高层已?先后亲临京都港口,亲眼看过当日?炮轰过后的惨状,至今仍夜夜梦魇,惊恐日?重。

那不是战场,而是坟冢,埋葬了无数性命的万人坑。

哪怕已?经过去那么多天,战场上空仍有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遍地焦尸生满蛆虫,白骨嶙峋浑似人间炼狱,好多官员当场就吐了。

所有的怀疑都在铁一般的事?实前瓦解冰消,当今世上竟真的有这般威力的火器,怕不下移山填海之能!

两国之间的兵器差距,犹如云泥,这种天堑般的差距令人绝望。

如今听闻魔鬼又来,整个倭国高层俱都魂飞魄散,啼哭不止,一时间整座京都上空都笼罩着浓密的哀云。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打仗打得就是精气神,一旦那口气散了,再精锐的雄师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而现在,倭国朝堂的那口气就已?经散了。

不看还好,亲眼看过后,好些高层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这种近乎人与神的差别,怎么打?

放眼天下,真的有哪国能与这样的对手抗衡么?

此行陆战统帅岑康于行军途中对众人说:“阁老说过,这个国家的人慕强,吃硬不吃软,记打不记吃,谁打得他?们最狠,就管谁叫爹。”

众人撇嘴,嘻嘻哈哈道?:“我们可不想有这样大逆不道?的白眼狼崽子。”

“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了还跳墙,”阿嫖出声提醒,“岑将军,还是谨慎些吧,莫要节外生枝。”

父亲说过,不到最后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哪怕是看上去再不堪一击的敌人。

岑康摸摸头,嘿嘿一笑,“郡君说得有理。”

实在是最近太顺利了,分明是两国交战,对方却无还手之力,犹如儿戏,难免叫人心中发飘。

这是一场几乎完全由武器优势所带来的碾压式胜利,势如破竹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说话间,前方斥候回来报说,前方有烟尘弥漫,“想必是倭人发兵抵抗!”

“来得好!”岑康精神一振,桀桀怪笑着让众人准备。

到了这会儿了,难得竟还有人敢正面交锋,便?送他?们一程!

几刻钟后,两国人马遭遇,大禄朝将士看着对面一群小矮人骑着小矮马冲杀过来,一时陷入沉默。

“这个……”岑康挠头,“这就是倭人精锐?”

他?以?前掌管中原步兵来的,未曾与倭人交战,冷不丁瞧见,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向天皇陛下献上忠诚!”

一个冲在最前列的倭国大将抽出长刀,气势昂扬地高呼道?。

“献上忠诚!”

无数倭国士兵跟着齐呼,颇有几分威风。

岑康眯起眼睛,右臂高举,“火枪手准备!”

忠诚吗?

再没什么比战死沙场更能证明你们的忠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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