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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想必苏北海当初就是知道周斌如此秉性,所以才会在师雁行去州城之前手书一封,特意点明了她的师承。

人各有喜好,有的人爱财,有的人爱权,有的人就喜欢文化人。

而周斌就属于爱财的文化人。

说白了,如果师雁行没有裴远山做老师,别说周斌,就连县令苏北海都不会和和气气跟她说话。

思及此处,师雁行不禁百味陈杂。

谁能想到,当时自己一次看似平平无奇的临场应变,却为日后铺了这么远的路,带来如此丰厚的回报?

自始至终,裴远山和宫夫人都未曾主动出手帮她解决什么问题,但光是这份师徒名义,就已给师雁行带来无上便捷。

这就是士族的力量。

无解。

付春生确实很懂分寸,知道师雁行正月搬家,期间并未打扰,一直到了二月初才下帖子请客,见面后还说是自己怠慢了,一直忙到今天云云。

江茴和鱼阵也来了,方太太早就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迎在门口,几个小孩子见了倒没觉察到大人们言辞间的风起云涌,玩得挺开心。

江茴把准备好的金镶玉坠递过去。

“多谢你们送的鹿皮,这里却买不到那样好的。上回骤然相见,未曾来得及准备表礼,小玩意儿,不值什么,拿着玩吧。”

方太太下意识看向付春生。

这……

口口声声不值什么,可这玉料和外面的金子都是实打实的,这么一对下来怎么也得百八十两,几乎就把自家送出去的鹿皮抵消了。

难不成是对方不愿与自家相交?

付春生的神色也微微有些尴尬。

他搓了搓手,一咬牙,“上回实在是冒昧了,还望师掌柜不要见怪。”

一听这话,江茴是真的有点儿失落。

原来当初真的是他们有意为之。

师雁行拉了拉江茴的手。

江茴抬头冲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罢了,都不容易。

看得出来,方太太和付春生为今天的宴席花了好大力气,一应坐卧起居都竭尽心思。

那边江茴和方太太带着几个孩子玩笑,付春生还在东拉西扯,师雁行就先行快人快语道:“付老板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就不必绕弯子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师老板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痛快!”付春生也不含糊,“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周斌两口子在外面有庄子、田地,还有下头的人孝敬,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从外面买皮子。

偏周斌又不大喜欢纯粹的商户,付春生还真就一点儿求见的机会都没有。

同城诸多对手中不乏拉帮结派者,能与周斌搭上话的少之又少,也不愿意多付春生这么一个竞争者,把他愁得不行。

一直到年前年前腊月,付春生又去县衙周围寻么机会,偶然间发现师雁行竟频繁出入,这才跟见了救星似的上了心。

“您是外来的,在这州城之内并无同盟,况且做的又是吃食买卖,咱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龃龉……”

事到如今,付春生也不瞒她,说这话也是为了进一步证明双方合作的无害。

师雁行回头看了花厅内玩耍的鱼阵和江茴一眼,“付老板的意思我明白,可您不该对我的家人耍心机。”

江茴天性纯善,又是当娘的,最见不得女人孩子受难,可付春生却偏偏利用了这一点,这是师雁行最无法接受的。

若不就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日后他们自以为拿捏到了把柄和软肋,岂不要变本加厉?

付春生老脸微红,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这事确实是他们办得不地道。

甚至一开始那宴会的座次都不是这么的。

是付春生偷偷打发人买通了排列座次的管事,将两家调到了一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付春生竟站起身来作了个揖。

“师老板,这事儿是我的不是,千不该万不该耍这样的心眼儿。您大人雅量……”

别说外面的方太太和江茴等人,就连师雁行都对付春生另眼相看起来。

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他的岁数都能赶上三个自己了,还能当着外人的面儿认错赔礼,这副能屈能伸的劲儿就难得。

师雁行不躲不避,大大方方收了。

这是她应得的,也是江茴和鱼阵应得的。

外面方太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偷眼去看江茴,有点不自在。

自家男人在里面对着个小姑娘赔礼道歉,她心里也过不去。

“江太太……”她来到江茴跟前,低声道。

江茴摆摆手,笑了下,“罢了。”

还是那句话,都不容易。

作为母亲和妻子,她能理解对方的做法和心情,但……并不完全认同。

就这样吧。

若日后两家有缘分合作,那就合作。

可若想让她跟柳芬、宫夫人等人那么毫无芥蒂地亲密相处,万万不能。

里面师雁行受了礼,也不摆谱,一针见血地对付春生道:“付掌柜实在抬举了,可说实在的,我也没有多么大的本事,没能力影响周大人和黄夫人的好恶。咱们丑话说在头里,如果您指望我就这么大咧咧帮忙引荐,那么抱歉,实在做不到。”

她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时至今日,在黄夫人跟前说笑,还得提前在心里打上五六个滚儿呢,哪儿来的底气去帮别人牵线搭桥?

她有自知之明!

黄夫人待见自己,一是看在背后师门的面子上,二是她是真能干,也是真有眼色。

可如果拿着这点染料就想去开染坊,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路走来,师雁行没少受过别人的帮助,也愿意帮别人。

但前提是先保住自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师雁行说的这样残酷的话,付春生还是禁不住苦了脸。

“师老板说的这话我都懂,”他用力叹了口气,有些无措地搓着巴掌道,“大家都知道您主意多,您看能不能想法给我指条明路?”

这位师老板从出现到崛起速度惊人,而他走的每一条路,几乎都是前无古人,剑走偏锋。

师雁行想了一回,说:“法子么,倒不是没有,可我不敢保证能不能起效。甚至不敢保证你能不能熬到起效那天。”

付春生正处在不进则退的关键时期,听了这话如闻至宝,哪还顾得上后面的?立刻点头如啄米道:“是是是,咱们做买卖的,哪有稳赚不赔的道理,您尽管说。”

师雁行的法子很简单:

独特性。

“不怕说句您恼的话,外面做皮货生意的不止您一家,凭什么让周大人另眼相待呢?还是一句话,独一份!您必须得弄到点外面难得一见的好货色,我才有胆子往上面送,不是吗?

而且这个送,也不是现在马上就送,我必须要在自保的前提下找合适的机会。这个机会或许是几个月,也或许是一年,两年,您等得起吗?

甚至就算送了,我也不可能主动表明来路,那样吃相就太难看了。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是谁送的,就算知道了,人家也未必给回应,您得有个准备。”

官至通判了呀,又是京城里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从物品的稀罕性上打动人,真的就是下下策。

可除了这个法子,付春生还真做不出花样来,只能用笨办法。

师雁行也算以诚相待了,所以这些话听上去格外残酷刺耳,最后付春生的脸上都冒汗了。

是啊,自己等得起吗?

或者说自己真的能找来那样的好货吗?

又如这位师掌柜说的,就算找到了,如果对方没被打动怎么办?

万一自己为了那点儿所谓的机会孤注一掷,最后肉包子打狗……还不如照现在混个二流,继续苟延残喘呢。

都知道经商如豪赌,可这个赌注自己受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