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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扎堆儿往上凑做什么呢?

张芳闻言,用力往桌上拍了一把,“都是些狼心狗肺,以往咱们好的时候,恨不得大半夜在外头熬着,做什么程门立雪的样子。如今略有点风吹草动,就门可罗雀……”

旁人不说,父亲那几位弟子,平时跟自己称兄道弟,亲热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过来侍奉,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可转念一想,他们也在被参奏之列,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况且已经有几个因为证据太过确凿,被捉拿下狱,便又惶恐起来。

“父亲,”张芳忽然有些怕,拖着凳子凑到张心身前,“这次陛下果然要动真格的了么?”

以前那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陛下一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父亲这把年纪,他怎么忍心!

张心看了他一眼,非常用力地,从肺腑深处吐出一口气来。

“我以前说什么来着?愿赌服输,入了这个圈儿……来吧,都来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成败得失,只在一念之间。他张心一生风光荣辱,皆是陛下所赐,陛下既然能给,也就能随时收回。

若他觉得自己还有用,自然谁都告不倒;

若他厌倦了,都不用谁特意告,随便有个人过来一戳,自己也就倒了。

在今天之前,他还在赌,赌陛下念旧情,愿意给他留点颜面。

可冯田被架出去那一瞬间,张心就明白了,若论狠心,还当数龙椅上的那位。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做了不少事,可弄来的钱财,也并非全进了私囊。

现在回想起来,张心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都说以史为鉴,曾经他看那些前车之鉴,总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会是个例外。

可如今看来,都一样。

张芳听得心惊胆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您怎能说这样丧气话!您为朝廷操劳这么多年,背了多少骂名!若没了您……”

尚未可知?糊涂!

现在最要紧的,是看清究竟谁是猎人,谁是鹿。

张心曾是猎人,也曾以为自己会永远是猎人。

可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万物花谢花开,哪儿有什么永远?

张心就看了他一眼,竟然笑了。

“这么多年了,多大人了,怎么还看不明白?这天下没了谁都不要紧,我?我算什么!”

什么百姓,什么朝臣,都只是工具。

用完了,自然也就该丢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一直不想承认,心存侥幸,想自己会不会是例外。

张心忽然打了个哆嗦,觉得有些冷。

张芳见了,忙将虎皮往上拉了拉,又把火盆往前挪了挪。

张心闭上眼睛眯了会儿。

屋里静得吓人,张芳甚至把呼吸都努力放缓了,一时间,只能听见外头隐约的呼啸的北风。

“快过年啦。”张心半闭着眼睛叹了句,想了会儿,对儿子招招手,“赶明儿你替我上个折子,人老啦,不中用了,旧病复发,且在家养几日。若他们有什么要问的,只管来。”

“爹!”张芳的声音都带了颤,说不清是怕还是气。

到了这个时候,只怕父亲前脚上了折子,后脚陛下就准了。

若没有权力在手,岂不任人宰割?

他才要说话,外头却有人来传话,当即起身去了外间,低声问道:“又怎么了?”

管家亲自过来回话,先往里间瞅了眼才压低声音道:“外头来了卫队,把咱家这条街都围了。”

这就要软禁了么?张芳心头一惊,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过了会儿才摆摆手,“你去吧。”

“陛下下手了?”他才进去,里头张心就语气平静的来了句。

张芳张了张嘴,知道瞒不过,只好去他跟前道:“也未必是,毕竟嚷出来三司会审的名头,总得做点什么给外头的刁民看。”

张心呵呵几声,没多说。

“爹,都这样了,您告病的折子还递吗?”

“递!”张心毫不犹豫道,“明儿一早就递。”

他手上经的事儿太多,如今看来,恐怕这道坎儿是迈不过去了。

他这辈子,什么都有了,纵然此时撒手西去,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唯独一个儿子放不下……

但愿陛下看了折子,能顾念这么多年自己操劳的份儿上,给张家留点血脉。

见父亲闭了眼,半天不言语,张芳站起身来,缓缓退出去。

“对了,”张心突然来了句,“那个李秋啊……”

他没说完,张芳却懂了,“儿子前几日已经安排了。”

“唔,行了,天色不早,你去吧,不必过来陪我用饭了。”张心像是没了力气,不再出声。

与此同时,田顷、宋云鹭、柴擒虎和师雁行师兄妹四人齐聚师家好味,也在商议对策。

天冷,人多,正好吃火锅。

羊大骨和鱼汤熬得锅底,最是鲜美不过,将各色肉放在外头冻上几个时辰,略硬的时候,拿进来快刀切薄片。

高汤锅底烧滚了,大泡儿咕嘟嘟冒上来炸开,筷子尖儿提着肉片在热汤内起起伏伏几下,略变了色就成了。

往蘸料碟子里一按,大口吃,汁水丰沛,又鲜又烫。

“那老疯子着实可恶,”田顷直接将一大盘肉卷丢进去,心里默念几个数,用大抓篱一口气捞出来,分派给众人,“今天虽打断了,可他韧性非常,一日不成,来日必然还要卷土重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什么为官者家眷也不许经商,那叫他们这些商户出身的官员如何自处?

难不成考中了科举,就要把祖宗家业都丢了?

要么干脆直接修改律法,商户不得科举不就得了!

“我早就听过他的威名,”宋云鹭比其他人早来京城几年,了解更多,也是一脸苦涩,“他无党无派,做事不管不顾,陛下也是又爱又恨。”

真不愧是张心,竟想出冯田这步棋。

就算无力回天,也结结实实能恶心他们一把。

若处理不好,被冯田抓住不放,来日小师弟的功劳都要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

柴擒虎面无表情涮肉,一股脑按在师雁行碗里,闻言略一沉吟,“正面说是说不通的,最好私底下见了,万一闹得僵,也能随机应变。”

冯田此人虽固执,可到底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仔细点,总能找到。

“不如让我试试。”师雁行忽道。

三位师兄齐刷刷看过来。

师雁行顺手往锅里丢了点粉皮慢慢煮,笑道:“说到底,这事儿就是冲我来的,二师兄也不过受了池鱼之灾罢了。你们若想跟他讲道理,那是痴心妄想。”

冯田这种人,说白了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一整套逻辑,形成完整的逻辑闭环,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果你跟他讲道理,他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对牛弹琴做无用功。

可如果不讲道理,顺着他的逻辑讲,就在一开始落入下风,进了他的领域,更不可能取胜了。

对付这种人,只能以魔法打败魔法。

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

“小师妹,你有什么好法子么?”宋云鹭好奇道。

来京城这么多年了,他还没听过有谁说服过冯田呢。

就连硕亲王也拿这老头儿没法子。

“有啊,”师雁行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打碎他的三观,重塑一下就好了。”

三观?

那是什么?

师兄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大明白,但也隐约觉得是某种很了不起的东西。

“飒飒,其实我……”

柴擒虎生怕冯田倔劲儿上来把未婚妻气坏了。

“听过一句话么?”师雁行笑吟吟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柴擒虎:“……”

怎么这笑容怪吓人的?

“择日不如撞日,”师雁行捏捏他的手,干脆利落道,“就明天吧,你们看谁把他约出来,我来说服。”

鬼使神差的,田顷多嘴问了句,“那他要是不来呢?”

师雁行看向他,笑容越发甜美,张口吐出恶魔之语,“要你们三个大男人干什么吃的?”

请不来就绑来!

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