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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冯田也不是容易被带节奏的,“你二人虽未成婚,可六礼已然过半,又时时在一处,外人早已视你等为一党,你做买卖,难不成他们不卖柴擒虎的面子?”

“大人!”师雁行骤然抬高声音,还是死死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请回答我,依照大禄律法,人尚未有过便妄图加以惩治,是否有诬告之嫌!”

第一个回合必须要掌握主动权!

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压住冯田的气焰,将他摆在一个“有污点”的位置上。只要成功让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后面的一切自然就有了缝隙。

冯田也没遇到过这样纠缠不休的,似乎只要自己不正面回答,她就不会进行下一步。

他看着师雁行,师雁行也看着他,眼神不躲不闪,沉静而富有压迫感。

若再寻常,但凡冯田这么看着别人,要不了多久,对方便要败下阵来。

可今天,他遇到对手了。

隔壁的三兄弟都是一般姿态:

侧身紧贴墙壁,耳朵恨不得塞到墙缝儿里去,妄图听清隔壁在说什么。

“大师兄,你听得清吗?”

田顷小声问。

宋云鹭摇头,又问因为坐着而更矮一截的柴擒虎,“小师弟?”

柴擒虎也是摇头。

三人整齐地无声叹息,继续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陷入僵局,师雁行决定再加一把火。

“冯大人身为御史,理应秉公执法,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这等道理难道不懂么?柴擒虎刚立功归来,冯大人非但不思引为表率,反而在这个时候行颠倒黑白诬告之事,助长奸臣张党气焰,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此为不忠!将黎民悲苦抛之脑后,一味成全自己不畏强权的姿态,此为不义!”

她的语速飞快,那冯田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兜头扣了不忠不义的帽子,登时又羞又气又恼,“放肆!胡言乱语!”

他一张老脸微微扭曲,因为愤怒而有些可怖,但师雁行并不退缩。

她非但不退,反而离开桌子,从侧面又进了一步,几乎与冯田面对面,用丝毫不低于他的音量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

“那么冯大人,请你亲口告诉我,你昨天的所作所为该作何解释?身为御史执法不严,胡乱参奏有功之臣,是否有诬告之嫌!”

与人论战,气势重要,身量也很重要。

这么多年过去,师雁行已经长得很高了,中气十足,面对冯田也丝毫不惧。

两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对视许久,冯田满脑子都是她刚才掷地有声的“不忠不义”,心思不知不觉乱了。

不忠不义?

荒谬!

我是忠臣!

可她说的好像也没错,他二人确实尚未成婚,我……

冯田的视线开始游移,不自觉眨了下眼睛,再开口时,已不似最初那边底气十足了。

“这么多年来,老夫一心为国,从未有半点徇私……你二人虽未成婚,却也早是夫妻一体,不过早晚而已……那张党……”

一直绷着弦的师雁行终于可以在心里偷偷松口气。

成了!

在连续不断的重复攻势下,冯田渐渐忘记了坚持自己的立场,已经开始顺着她的问题想了!

但这还不够。

冯田多年来的名声做不得假,但凡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随时都能反败为胜。

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残酷,但如果不在今天彻底按死冯田,以后倒霉的就是自家。

师雁行再次主动出击,“冯大人,你之所以选在昨天,不就是觉得若错过时机,柴擒虎有功在身,您再行弹劾之事便阻力巨大,难以成事么?

为达目的,您明知张党有罪,却还在此时出声,我不管你是否有苦衷,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相助张党已成事实,令陛下为难已成事实,你对得起陛下多年的信任,对得起在此事中死去的钦差吗?

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身为御史执法不严,任意扭曲律法条文,胡乱参奏有功之臣,是否有诬告之嫌!

是,还是不是!”

直臣固然可贵,但得分什么时候、什么事直。

别说什么狗屁的好心办坏事,都是扯淡,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结果坏了,那就是坏事,就是坏心!

这冯田俨然已经钻了牛角尖,就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莫须有,便不顾大局任意胡为,险些令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别说师雁行自己,就连庆贞帝也未必容得下!

师雁行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达成目的并不介意钻空子,但自问这么多年来,没做过一点儿伤天害理的事!

别人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可若谁想毁了她的事业,那对方也别想活!

事关前途命运,师雁行不再有所保留,步步紧逼,声音也越来越高,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盯着冯田。

而冯田本就有所动摇,此时为她的气势所摄,竟不能抵挡,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额头见汗,仿佛已经无法独立思考,满脑袋都是一个念头:

我不忠不义……不,我不是!

也不知退了几步,他的膝弯突然碰到靠墙一只凳子,竟不自觉蹲坐下去,两眼发直,喃喃道:“我……我确实太过操切……”

只有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艰难地从他唇缝中挤了出来。

此言一出,师雁行全身骤然一松,成了!

终究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的失职、违法。

可有了这一句,又跟承认了有什么分别?

而冯田却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从脊骨开始迅速垮塌下去。

我身为御史,知法犯法,行诬告之实,还有什么脸面弹劾他人?

隔壁的柴擒虎等人也听清了后半程两人声音渐渐拔高的交锋,俱都心跳如擂鼓,却又不敢出声,生怕错过了一字一句。

此时听见一切戛然而止,都禁不住瞠目结舌,有种既荒唐又恐惧的颤栗感。

这,竟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