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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些不好意思,扭着脸不愿意抬头。

林夫人便招手叫鱼阵过去,又是爱怜又是疼惜道:“这才是骨肉至亲呢,可见你家家风正,素日姊妹情深,我赞叹尚且来不及,又哪里会怪罪?

好孩子,快别哭了,你姐姐虽要嫁人,可日后也还同在京城,坐车不过一两刻钟就到了,哪里就是两家人了呢?”

又对江茴拭泪道:“这些孩子都是热心热肺的性情中人,这样一哭,弄得我也伤感起来。”

两家成亲,偏两家男人都没在,算是十全九美。

江茴便安慰道:“好歹还有裴先生,一个师父半个爹,凑一凑,也算十全十美啦!”

前儿宫夫人还亲自进城,说起大婚当日的流程呢。

裴远山虽明面上镇定,可据宫夫人讲,老头儿好几宿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还偷偷将那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贺词看了又看……

鱼阵吸吸鼻子,又反过来安慰林夫人,众人好算都破涕为笑。

正说着,又有丫头急匆匆进来回信儿,“夫人,才刚师家门上的来传话,师姑娘有事外出未归,说是沥州一位郑大爷亲自带着车队来了,是师姑娘的二叔,正无人接待呢……”

江茴一听,顾不得许多,忙带着泪痕未干的鱼阵回家迎接。

因为有郭张村乡亲们、美食城合作伙伴们的贺礼,怠慢不得,郑义就派了郑平安亲自上京城,连同自家的贺礼一起,浩浩荡荡几十车,还特意请了镖局沿途护送。

郑平安虽在衙门任职,却不算什么要紧的差事,又是进京参加喜宴来的,周斌自然没有不允的。

非但允了,还单独召见了他,亲切地嘱咐他一路小心,替自己阖家向柴大人等问好。

雪天难行,又走民道,几十车辎重不容有失,一行人十一月下旬就出发了,愣是今天才到。

郑平安先问了江茴好,又夸了鱼阵越发出色,再问师雁行近况,并奉上礼单。

郭张村的百姓们如今虽富裕了,可也似相对的,能拿出来的贺礼有限,一家一点,各式杯盘碗碟布匹鸡蛋都有,乱糟糟的不像话。

还是老村长带头张罗了一回,也不胡乱塞,只各家出一点份子钱,打了一枚精巧的银同心锁,托郭苗转交郑平安一并送进京城。

另有五公县商会诸位同仁,由郑义带头送了一份,是一颗黄金白菜,寓意百财。

再就是沥州诸位商界同盟。

他们倒是有些巴结,奈何师雁行本就与他们不熟,故而郑平安都替师雁行一一婉拒,只联名送了一张帖子聊表心意。

江茴先行替师雁行谢过。

“人情债最难还,这些人之前便是听都没听过的,更别提往来了,若不留神收了他们的礼,来日求到门上来,帮还是不帮?”

郑平安吃了几口热茶,闻言点头,“就是这个话。”

顿了顿又说柳芬,“听说飒飒要成婚,她欢喜得什么似的,原本来赴宴当日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奈何有吉太过顽皮,入冬后就染了几回风寒,我出发时还有些咳嗽,只得作罢。”

捞不着进京,柳芬懊恼得不得了,还偷偷哭了几回。

“这么久不见,我都不知道飒飒长什么样儿了……”

她还特意做的新衣裳呢!

鱼阵听了,忙道:“小孩子最容易生病了,左右我们就在这里,来日还怕没有相见之日吗?”

郑平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长大了,如今咱们淙淙也是个小大人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

鱼阵也不觉得害羞,得了肯定后,越发落落大方。

郑平安见了,赞叹不已。

到底是飒飒一手带大的,颇有她的风范。

“对了,有福有寿还专门给你写了信呢!”

鱼阵一听,果然欢喜,“真的么?在哪儿,快给我瞧瞧!”

京城局势复杂,她们来的时日尚浅,鱼阵一时没交到合适的朋友。虽平时帮忙盘账,偶尔得闲,也有些个孤单。

此时听到儿时好友给自己写信,自然不胜欢喜。

正说着,外头丫头就报,“掌柜的回来了!”

郑平安一听这个,笑着站起身来,“现在还是这么叫着,倒叫我回想起之前在沥州时候的情景了。”

家里的大姑娘被叫做掌柜的,母亲反倒是正经太太,实在喜人。

听到师雁行回家,鱼阵立刻又不闹着要看信了,脚下生风跑到门口等姐姐。

冬日光照少,若长时间关门,难免阴暗,且又气闷,故而外间大门口只悬挂厚棉帘子。

帘子内侧摆着檀木镶嵌螺钿的大屏风,既挡风又雅致。

“什么情景?我倒忘了!”

说话间,丫头打帘子,师雁行笑着从外面裹挟着雪片和寒气进来,绕过屏风,一边说一边脱了大斗篷,先伸手在火盆上方熏了熏手,待到寒意散尽,这才往鱼阵脑袋上摸了摸。

鱼阵心满意足,这才脚步轻快地坐回去。

来的不是外人,师雁行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来到郑平安跟前问好,“这几日京畿一带连日大雪,这样天寒地冻的,辛苦二叔跑一趟。”

许久不见,转眼师雁行成了正经大姑娘,气势越发惊人,原本郑平安见她进来时还有些生分,这会儿听了这话,心头一暖,跟着放松下来。

“也没什么,以前我也常在外行走,且这次还是雇了镖局来的,有周大人的名帖在,十分妥当。”

又伸手往师雁行头顶上比划了下,笑道:“真是个大姑娘了,这才多久不见?怕不是长高了大半个头?我记得之前你们走的时候,才到这儿呢……”

异地旧友重逢,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众人凑在一处热热闹闹说起话来。

另一边,柴擒虎也没闲着。

他即将成亲,又才立了大功,虽有冯田弹劾在前,但庆贞帝并未表态,又同意了冯田外放,众官员便知大局已定,明旨只是早晚的事,故而纷纷来贺。

当爹的才升任节度使,当儿子的就立了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真是叫人羡慕。

人逢喜事精神爽,柴擒虎对道贺的话俱都照单全收,谢礼却十分推辞。

正不胜其扰时,王忠亲自来叫了他入正心殿。

快放年假了,庆贞帝还在见缝插针批折子,听见他进来也不抬头,“赐座。”

柴擒虎道了谢,拄着拐过去坐了,老老实实待在那儿用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庆贞帝才丢开手头的折子,漫不经心道:“对你夫人经商一事,朝臣们颇多非议,你怎么看?”

冯田虽然走了,但张心这一步棋也不是全然没有作用,只不过大家的议论都转到暗处去罢了。

柴擒虎将喝光的茶杯放回去,闻言挪了挪屁股,认真想了许久才道:“微臣这辈子都不会贪,陛下可以放心用。”

我媳妇儿有钱嘛!

庆贞帝直接就给气笑了。

亏你小子还是朝廷官员,吃起软饭来一点儿不含糊啊!

他半真半假瞅着柴擒虎道:“那若朕执意不许她经商呢?”

柴擒虎倒不怕庆贞帝真的不许师雁行经商,若果然有这个心思,当初冯田弹劾自己时早就顺水推舟驳了,何必等到今日?

说到底,朝廷担心官与民争利,一来是怕官员利用权力垄断所有暴利行业,逼退原有商户;二来是怕官员强迫穷苦百姓买卖,伤及社稷根本。

可师雁行的买卖跟这两者都不沾边儿,所以庆贞帝才会这么放心。

若师雁行一早做的是别的,莫说盐铁茶之类敏感的,便是生丝、瓷器、粮食等,也早就按倒了。

所以柴擒虎只是稍显夸张地大惊失色,差点蹦起来,“那微臣恐怕要打光棍了。”

王忠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庆贞帝一张脸也是变来变去,神情复杂,憋了半日才骂道:“做买卖就那么重要?”

柴擒虎摸摸鼻子,苦笑道:“不怕陛下笑话,在小师妹心里,微臣恐怕还真比不上买卖。”

以前两人还没互表心意的时候,师雁行就曾毫不掩饰地说过,没男人能活,但没钱一定会饿死的话。

庆贞帝:“……”

你还真有脸承认啊!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柴擒虎道:“瞧你这点出息,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不了朕再给你指个好的!”

柴擒虎却道:“除却巫山不是云,陛下恕罪,微臣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了。”

他之所以想成亲,是因为新娘是小师妹。

若换做旁人,哪怕美若天仙,是个公主娘娘,他也不喜欢。

庆贞帝乐了,“就那么好?”

他是真心不懂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傻小子们。

柴擒虎还真就极其慎重地当面思考许久,然后绞尽脑汁憋了半日,只给出几个字。

“就是那么好。”

他说不出究竟哪里好,就是觉得哪里都好。

换个人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