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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 朝廷早已封印,几位皇子也陆续进宫探望各自母妃,庆贞帝没有去打扰。

他一个人待在正心殿,看着外头茫茫飞雪, 忽有些无聊。

庆贞帝抬手拍拍窗沿,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扭头问王忠。

“今儿是什么日子来着?”

王忠就笑,“陛下好记性, 可不就是小柴大人成亲的日子么。”

庆贞帝乐了, 倒背着手捻着掌心的蜜蜡十八子道:“瑞雪兆丰年,倒是挑了个好日子, 不错。”

后妃们忙着与儿子、儿媳亲热, 少不得再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话, 庆贞帝懒得掺和,更懒得看他们面对自己似的小心翼翼, 索性不去。

这会儿听了王忠的话,想着那小王八蛋欢欢喜喜的样子, 越发觉得自己高处不胜寒。

大过年的,跟前竟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真真儿是个孤家寡人了。

王忠看出他的心思,试探着说:“陛下累了一年了, 也该好好歇歇, 如今时辰尚早,不如出宫逛逛。”

庆贞帝意动,略一沉吟, “硕亲王在做些什么?”

王忠笑道:“硕亲王他老人家与小柴大人十分投缘, 保不齐也在凑热闹呢。”

庆贞帝失笑, “走,咱们也去瞧瞧民间婚礼!”

说罢,率先举步往外走。

见他难得有兴致,王忠也跟着高兴,大着胆子提建议,“陛下可要去吃喜宴?若是去,少不得带份贺礼才好。”

庆贞帝笑了一回,却摇摇头,“罢了,朕若到场,他们必然拘束,好好一场婚礼倒弄得不伦不类,只远远瞧一眼也就是了。”

他乃天子,若真去了谁家,哪怕是微服私访,也少不得全家老少出来迎驾,如此这般,哪里顾得上婚礼?

至于贺礼么……

庆贞帝想了一回,“去挑一对玉璧,一匣明珠,哦,朕记得秋天兵器司那边新进了一柄牛角大弓,甚是威猛,如今朕动得少了,白放着可惜,那小子耍得一手好箭术,给他吧!

还有节下里进上来的给公主、郡主们的衣料、首饰也挑些,悄悄儿送过去。”

柴擒虎立功在前,被弹劾在后,亲爹又升了节度使,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若此时自己再公然赏赐,未免太扎眼了些。

他这样年轻,木秀于林,未必是好事。

说到立功,庆贞帝倒是略有些遗憾。

他素来赏罚分明,柴擒虎立了功,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

本想给柴擒虎升官,来个喜上加喜,可惜现在张党余孽尚未清算完毕,升高了,结果未出,恐不能服众;升低了,又委屈他,若要案子尘埃落定后二次再升,短时间内升两次,又太惹人注目。

到底不妥,只得押后。

王忠亲自去了,不多时,又小跑着回来。

“陛下,奴婢打听了,说是硕亲王虽一早出门,却没与小柴大人一起,只在迎亲路上的一家酒楼看热闹呢。”

庆贞帝一听,就知道硕亲王的想法恐怕跟自己一样,也是怕冷不丁参与进去,叫大家不自在。

这么一想,他忽然就觉得心情舒畅呢!

取得心理平衡的庆贞帝去换了套藏蓝色的暗花棉袍,又披了熊皮斗篷,明面上只带了王忠和两个侍卫随行,高高兴兴出了宫。

一行人来到硕亲王所在的酒楼,才下车,王忠就上前介绍起来,“陛下,这就是那位师姑娘开的酒楼,叫师家好味的。”

庆贞帝哦了声,一摆手,“走,今儿咱们都尝尝,让硕亲王付账!”

王忠:“……是!”

师家好味的店员自然不认识庆贞帝,但来京城这么久,也学会看人,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又指名找硕亲王,便带他们去了硕亲王所在的包厢。

推门进去的时候,硕亲王正半拉胳膊搭在窗沿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往嘴里丢蜜橘一边笑嘻嘻往外瞧。

下头还有人仰头冲他吆喝,“爷,挂这边成吗?”

硕亲王探出身子瞅了眼,“成吧,等会儿新郎官儿过来,就点上!”

庆贞帝好奇,也过去欠身看,发现是硕亲王府的几个人正在下头挂红鞭。

就这么一眼,庆贞帝的脸都快绿了。

好家伙,足足几十挂,密密麻麻一堵墙似的,这是凑热闹还是放火烧房?

“哎呦,皇兄!”硕亲王终于发现屋子里多了几个人,一蹬腿儿站起来,乱七八糟行了礼,把手里剩下的几瓣橘子往前一递,“吃吗?挨个儿挑的,可甜!”

庆贞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真就接了吃。

一入口,整个人都皱巴了,硕亲王拍着巴掌放声大笑。

庆贞帝气得咬牙,抓着橘皮往他头上砸。

他娘的,酸的!

王忠和硕亲王的心腹太监对视一眼,整齐地向后退了一步,默默低头看脚尖。

打完弟弟之后,庆贞帝明显心气儿都顺了,撵走硕亲王坐了主位,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天。

硕亲王叫了一大桌子点心,奶油蛋糕、蛋挞、云朵糕等等,都是外面没有的,甚至还有一大碗葡萄酒口味的雪糕冰淇淋。

屋里暖烘烘的,雪糕怕化,直接用挖空了的冰坨碗盛着,正丝丝缕缕往外冒冷气,庆贞帝看着都觉牙疼。

硕亲王却狠狠往嘴里挖了一大勺,感受着舌尖融化的细腻和甜美,分外陶醉。

“冬日屋里燥热,来一口这个最带劲。”

说着,又示意庆贞帝也来一口。

庆贞帝从小到大没少被他坑,多少有点杯弓蛇影,一摆手,让王忠尝。

王忠:“……”

您可真不心疼老奴!

大冷天的,让奴婢吃这玩意儿!回头不得拉肚子啊!

王忠硬着头皮吃了一口,眼睛嗖一下就亮了。

嘿,真好吃!

他是庆贞帝贴身伺候的人,别说生冷之物,就是平常略有点气味的东西都不敢入口。活了这么些年,早就忘了寻常人吃喝是什么滋味儿了。

这一口下去,又香又甜又清凉,多少有些飘飘然。

硕亲王又从旁边盘子里取了一只撒芝麻的大蛋卷,几根手指一使劲儿捏破,用其中一片尖尖儿挑了一点酒红色的雪糕放入口中,“咔嚓!”

又香又脆,别提多美了。

庆贞帝见了,想着前些日子端阳郡主进上来的奶油蛋糕,滋味儿确实不错,便也从硕亲王跟前拿了块蛋卷碎挖雪糕吃。

嗯,别说,这东西有些意思。

西域葡萄酒本就是冰镇过后才能最大限度呈现出美味,这样做成雪糕后,尤为甘冽,又多了一丝奶香,口感柔和细腻。

确实不错。

“来了来了!”

正吃着,街道尽头就影影绰绰传来敲锣打鼓声,硕亲王忙探头看去。

就见一队穿红着绿的迎亲队伍自远处缓缓走来,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儿正是柴擒虎。

庆贞帝就有点嫌弃。

瞧瞧这小子见牙不见眼的样儿吧,还有没有一点朝廷命官的矜持了?

成亲就那么美?

朕前前后后当了多少次新郎,也没觉得怎么着。

那边柴擒虎正飘飘然,对着路边看热闹的、道贺的人拱手致谢。

旁边的宋云鹭等人都揣着红包,带着喜糖、喜饼,沿途分发,一时热闹非常。

成亲的前一天晚上,柴擒虎紧张又期待,一宿没睡,两只眼珠子锃明瓦亮。

非但他没睡,宋云鹭和田顷也几乎没合眼。

按照旧俗,成亲当日新郎官儿要带着自家兄弟、好友上门接新娘子,届时后者的兄弟和亲眷便会拦在外头,逼着男方念几首催妆诗,或是亮一亮拳脚什么的。

总之就是要拦,以显示娘家女孩儿尊重,不舍得出门子云云。

奈何新娘和新郎都不是京城本地人,师雁行那边自不必说,亲戚直接没有,唯一一位想找的姨母至今音讯全无。算得上朋友的,也只郑平安一人,更无兄弟。

柴家那边,因天寒地冻路途遥远,来的亲人也寥寥,倒是柴振山的几位旧相识尚可出来撑撑场面,也算热闹。

头几日,哥儿几个商议了一回,决定迎亲当日宋云鹭陪柴擒虎,田顷陪师雁行,算她娘家哥哥,后面也由田顷背着她上花轿。

再算上裴远山和宫夫人,也当女方家人,这么一来,就很看得过去了。

田顷很紧张,深觉责任重大。

“你们说,万一明儿我不小心摔……”

话音未落,众人便齐刷刷瞪过来,吓得他把后半截“摔倒了”生生咽回去。

田顷干巴巴一笑,缩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他就是这个毛病,一紧张了就唠叨……

不对,都是被大师兄带坏了!

因预备着成亲,柴母进京之前,柴擒虎就托人赁了一套院子,如今他跟母亲住在一起,明天也是把新娘子接到这边来。

开了春之后,柴振山那边估计也就安稳了,林夫人便要过去找他,剩下柴擒虎和师雁行两人居住,倒也宽敞。

只柴擒虎明白,自己这回立了功,必然要升官的,势必要换大宅子。若是运气好,没准儿还能被赐宅,眼下倒是不用再额外折腾。

田顷光棍儿一个,没必要自己外头租房子去,就还跟宋云鹭一家还住他们之前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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