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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太太道:“冷死了,不如去泡温泉啊。”

沈若臻听着叽叽喳喳声上楼,他极其矛盾,既因为谎言愧疚不安,又因为不属于他的“家人”,一路走得坚定踏实。

回房洗了澡,沈若臻呆坐在床上直到头发晾干,他滑进被子里,小香炉在床头柜上轻烟袅袅,比平时加重了剂量。

沈若臻捱到半夜,残香殆尽时睁开眼睛,恐怕这一晚注定无眠。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在餐厅不想扫大家的兴,但他实在没有心力去海岛玩乐。

彭昕懂世故,直接联系估计会为他周折一番,于是他再次劳烦项明章,为他转告一个去不了的理由。

沈若臻留了言,索性下床,披上一件外套到书房去。

书桌抽屉锁着一层,沈若臻打开取出里面的牛皮纸袋,之前拜托雷律师调查的资料都在袋子里。他翻阅过很多次,自从线索断开,就锁起来没碰过了。

沈若臻又重头看了一遍,游艇派対,起火爆炸,楚识琛也是在海上发生了事故。

初春,深夜。

他有些乱,企图在荒唐中合理推测……双方出事的季节和时间都吻合,那出事的地点,会不会是同一片大海?

如果是,那片海就是他的来路。

沈若臻忽然产生一股冲动,他回房间换了件厚衣,悄悄出了门。

波曼嘉公寓,项明章睡得不踏实,翻身醒来,看到沈若臻二十分钟前发的消息。

他猜沈若臻根本没有睡着,便打过去,响了十几声没人接,自动挂断了。他略微迟疑,又打了第二通,仍无人接听。

项明章越发不安,孜孜不倦地打到第五通,终于有人接了,楚识绘的声音传来:“项先生?”

项明章问:“楚小姐,你哥呢?”

楚识绘被铃音吵醒,从卧室出来发现楚识琛的房门没关,手机在枕边响着,她奇怪道:“我哥不在,什么时候出去的……”

项明章追问:“他有没有说去哪?”

“不知道,可能约了朋友吧。”

项明章挂了电话,一秒钟都等不及,换上衣服就出了门。

吉普车冲向冷清的街道,轰鸣如怒吼,项明章掠过人行道的稀疏身影,不是,都不是沈若臻。

半夜三更,沈若臻为什么会独自跑出去,又会去哪?

项明章直奔欧丽大街的琴行,然而没有找到沈若臻。

除了复华银行旧址,唯二和过去有联系的就是那份公告,可是阑心晚上闭园,里面的文化馆无法进入。

还有哪里,沈若臻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项明章懊悔不已,他就应该把沈若臻放在身边亲眼看着,来得不明不白,万一凭空消失了,他要去哪找?

他可以找谁赔?

项明章一怔,沈若臻还没告诉他1945年的初春发生了什么,但沈若臻出现在这个时空,是被营救于海上。

难道,沈若臻曾经遭遇一场海难?

项明章把油门踩到极限,猛打方向盘掉了头。

凌晨四点钟的亚曦湾。

海岸上荒凉无人,星星点点的路灯把黑夜晕成了深灰色,潮水反复涌退,寒风携着浪声扑面。

沈若臻站在沙滩上望着大海,那艘轮船,那场风暴,是否就发生在这片海面?

他不知道,恍然间看见不远处漂浮着一张纸。

海岸线公路入口,吉普车飞驰而下,摆尾刹停时龙爪胎在地面上锵起一片细沙。

项明章下了车,海风侵身,恐慌跟着蔓延,他动唇喊了一声:“——沈若臻!”

回应的只有海水低啸,项明章不死心,沿着沙滩一边跑一边冲汹涌的浪涛高声:“沈若臻!”

“沈若臻!你在哪?!”

项明章不停地跑,不停地喊,亚曦湾原来这般广阔,找一个人要嘶哑了嗓子,吹痛了眼睛。

蓦地,项明章看见远处的海里有一个人影。

他狂奔过去,看清的一瞬间心脏剧烈收缩——海水浸没了沈若臻的双膝,衣角随风摆荡,浑身湿了大片。

项明章目眦欲裂,声音在发抖:“你要去哪?”

湿软的沙滩下陷,沈若臻摇晃着回过身。

项明章大步踩进水里,甚至感觉不到冷,他冲到沈若臻面前:“为什么来海边?你要做什么?”

沈若臻拿着一张泡烂的废纸,他糊涂了,竟以为是他丢失的抗币,失魂地追到了海中。

手一松,纸落了,项明章将沈若臻一把抓住。

从姚家的洋房出来他就在克制,他在杭州的大雨里消解了惊愕,几个晚上不能安枕,思索过一切可能,到头来他接受了,他认了。

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这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刚才,沈若臻孤身一人站在滔滔海岸,单薄渺小,仿佛随时会被一片风浪卷走。

项明章可以忍耐千般万般的滋味,但抵不住“失去”的恐惧。

一路嘶吼了许多遍,此刻的爆发已无需高声,项明章沙哑地说:“你吓到我了。”

沈若臻清醒过来,“抱歉,我让你担心了。”

项明章机械地重复:“沈若臻,你吓到我了。”

项明章捉着沈若臻的手臂往回走,满脚泥沙又冷又痛,一直走到吉普车旁,他不容置喙地说:“我不会再让你乱跑了。”

沈若臻被推进车厢,他从没见过项明章的这副样子,面色阴沉,显得动了怒,他退让地说:“我马上回家。”

项明章关上车门,“咔哒”落了锁:“你暂时不会回家了。”

沈若臻愣道:“你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放心的地方,项明章发动引擎,说:“缦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