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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座要预约,他只好坐吧台的高脚椅,第一次来,为了显得熟练老成,摆出一副被鲍春山骂过的厌世表情。

酒保问:“哈尼,是会员吗?”

乔苑林一惊,原来酒吧里叫得这么亲,他故作淡定道:“目前不是,但可以考虑。”

酒保没推销,说:“喝点什么?”

爵士乐悠扬放松,暗色光晕里男人女人聊天谈情,人手一杯洋酒,只有乔苑林孤独地嘬可口可乐。

太无聊了,他摸出手机听姚拂骂难伺候的客户,刷新朋友圈,田宇在加拿大开派对,他点了个赞。

外面街上一阵引擎轰鸣,越野车呼啸而过。

乔苑林偏头张望,忽然一个男人挡住他的视野。

他打量对方,四十来岁,油光水滑的背头,定制西装,下颌修着雅痞范儿的胡渣,像电视剧里的投行精英。

男人跟他搭讪:“小朋友,自己一个人?”

乔苑林生平最恨“小朋友”、“小屁孩儿”这些词,说:“叔,有事?”

男人肉麻地说他顽皮,问:“成年了吧,叔叔请你喝酒。”

乔苑林道:“你是gay吗?”

“你很直接啊。”男人抬手搭他的后背,“青春漂亮,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乔苑林挺直躲开:“但我在忙,记者,正暗访调查呢。”他拍拍包,“非正常拍摄,懂吧,别烦我,否则不给你打码。”

男人边笑边说他可爱,离开前跟酒保说:“给这位小朋友一杯酒,算我的。”

乔苑林没来及拒绝,男人就走了。他莫名获得一杯鸡尾酒,红色的,飘着莓果香气,应该比啤酒好喝。

就尝一口总不会醉吧,他给自己找理由,轻轻啜饮。

那辆越野就停在隔壁酒吧,梁承下车觑了眼招牌,推门进去。应小琼问他合伙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兴趣不大,非让他来实地感受,说绝对动心。

现在人到了,动心没感觉,被震耳欲聋的动静吵得头疼。他一个人占据宽大的环形卡座,就要一杯冰水,不喝酒不蹦迪,冷漠地扫了一圈灯光下的莺莺燕燕。

实在没劲,梁承掏出祈福铃铛,默默编织收尾的一小截。

劲歌热舞一首接一首,梁承觉得远不如乐安寺的诵经悦耳,终于编完,这一天还有三小时就要结束了。

乔苑林在做什么,雷君明来了吗?

两个人在一起,聊大学时光,聊记者理想,想必投契又自在。

梁承饮尽杯底的碎冰,嚼得满口冰凉,走出酒吧正对人来人往的街,从今年开始,他再也不用惦记五号这一天了。

那铃铛呢,又该如何处置?

梁承拿出手机,像个卑鄙小人,他一整晚都在想打这通煞风景的电话,拨出号码,他预判乔苑林会是平静还是厌烦。

无人接听,然而片刻后,铃声从附近传来。

梁承循声转身,旁边酒吧门口,乔苑林半靠在一个陌生老男人的怀里,拉拉扯扯,被夺过手机挂断了。

“你有病啊……”乔苑林推开对方。

几口鸡尾酒喝下去,他头晕得厉害。跟上次喝醉不太一样,手脚发软,胸口憋闷。他在吧台上趴着,男人再次出现,絮絮叨叨的要送他回家。

乔苑林无力挣脱,被半搂半拖地带出来,风一吹清醒些,道:“你放开我,离我远点……”

男人哄他:“乖,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梁承已经大步奔来,从后捏住男人的衣领一把推搡出去,乔苑林踉跄着,他伸手抓住,手臂暴突着一道道青筋。

乔苑林晕得看不清人,只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瞬间老实下来。

男人站定,骂道:“你他妈什么人啊?!”

“我是他大哥。”梁承说,“你是什么人,要不要去派出所互相认识认识?”

男人将信将疑,掩饰道:“他答应今晚一起开心,我可没强迫他。”

乔苑林迷迷瞪瞪听见半句,大喊:“我今晚一点都不开心!”

梁承把人按在怀里,抚着背,冲男人说:“还没看够是吧?要么打残了我给你治,要么滚。”

男人咒骂着退到街边,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副驾驶的门打开,雷君明姗姗来迟。

梁承简直气笑了,手上失去力道,惹得乔苑林吃痛挣扎。

雷君明跑过来,惊讶道:“梁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梁承冷声说:“我倒想问你怎么不在。”

“我留下帮忙……”雷君明看清乔苑林的状态,“苑林,你喝多了?”

不等乔苑林开口叫“师兄”,梁承先道:“你别动约他,为什么放他鸽子?他不能喝酒,为什么还约在酒吧街?”

雷君明心底发憷,此时的梁承凶光逼人,一闪而过的戾气甚至有些可怖,他解释:“我……”

梁承说:“你可以走了,今天的约会结束了。”

雷君明道:“我送他吧。”

梁承摘下乔苑林手上的外卖餐盒,丢垃圾一样丢给雷君明,强势得不由反抗:“拿上你的鸭子,人我要带走。”

说完,梁承扶着乔苑林离开,走出几步,乔苑林头晕目眩地往下坠,站稳后不知哪冒出一股劲,死活要自己走。

梁承只好松开他,护在一旁,一肚子火无从发泄:“过去了八年,还不如十六岁有脑子,一个人跑到酒吧喝酒,喝成这样,被不三不四的人捡醉虾!”

乔苑林抬着脸,还他妈接腔:“什么叫捡醉虾?”

梁承想到刚才的男人就恶心,咬着牙低声:“就是你这只醉虾被人捡回去,剥掉壳,露出肉,从头到尾被人吃干抹净。”

乔苑林打个酒嗝,居然笑:“你傻啊,虾头不能吃!”

梁承彻底受不了他,大掌罩住那张脸,用力一揉,却弄得自己满手滚烫。

奔驰停在路边,梁承把乔苑林撂在原地,掏出车钥匙走过去,打开车门拿了一瓶纯净水。

一回头,他顿住了。

许是揉得痛,也许是醉得厉害,乔苑林的面目竟然有些可怜,他扯了扯衣领,脸颊至锁骨呈现出一片不寻常的嫣红。

他涣散着目光,不闹了。

梁承叫他:“乔苑林?”

他迷离又懵懂,喃喃道:“哥,我好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