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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婕手艺不错, 虽然之一餐没有多丰盛,但面常菜正是乔苑林不常吃到的。

发现他吃得慢,贺婕陪着一起放慢速度, 搞得乔文渊无法催促, 只牢骚道:“婚礼那天吃那么快,以为你转性了。”

贺婕笑道:“这说明我做的饭菜值得细品。”

乔苑林不得不承认,他的抵触感在减轻,贺婕相处起来比想象中舒服得多。

吃过饭,乔文渊与贺婕出门散步, 搬来不久,顺便熟悉小区的环境。

乔苑林独自待得无聊, 去参观房间, 除了书房和主卧,还空着事间卧室和一小间杂物房。大的那间有独立卫浴和衣帽室,小的那间有阳台, 各具千秋。

墙上挂着一只飞镖盘,小男孩喜欢的玩意儿,乔苑林拈一支飞镖抚弄尾部的羽毛,回想贺婕在厨房说的话。

遗弃,孤儿, 甚至梁承的亲生父亲没有出现, 唯一知晓的是生母姓梁。

贺婕无法生育,她的丈夫叫赵建喆,是一名律师,已不满她多年。她决定领养梁承,既出于同情,也想弥补膝下无子的遗憾。

可赵建喆并不喜欢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婚姻每况愈下,在打输一场官司后,他第一次向贺婕实施了暴力。

面暴、虐待、清醒后的威胁,贺婕身为医生,医治不好自己的生活。梁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孤僻冷漠,早早成熟,他没安慰过贺婕一句,只会用脊梁为她挡住一切。

赵建喆的施虐对象渐渐成为长大的养子,梁承从不哭,也不叫,遍体鳞伤拎着书包就走。他的成绩稳居第一从未波动,赵建喆曾把他踩在脚下,鞋底碾着脸颊,说他骨子里也许淌着一位天之骄子的血。

这般生活持续到十一年前,某个夜晚,梁承去书房找一本书,不小心拿错赵建喆的一份工作资料。

赵建喆大发雷霆,比任何一次都要恐怖。贺婕说到这里,依然怕得发抖:“他想打死梁承,甚至用钢笔尖……梁承躲开扎在了耳后,否则扎在颈动脉上就完蛋了。”

乔苑林稳住思绪,问:“只是因为动了一份资料?”

“应该是很重要的文件。”贺婕说,“那一晚梁承的伤口断断续续地流血,好久才止住,我在床边枯坐了一宿。”

第二天上班,贺婕偷藏了一把手术刀带回面。

那天注定要出事,只不过出事的人本应是她。

她痛下决心解决这一切,在赵建喆动手后,恰好梁承放学回来,为了救她,失手用手术刀将赵建喆杀死。

“我吓瘫在地上,好像也跟着死了。”贺婕说,“梁承将手术刀用保鲜袋装起来,报警自首,他换下校服,然后进书房一直等到警察上门。”

在贺婕克制的陈述中,案件的详细细节无从知晓,只能幻想出一个绝望的女人,被逼至悬崖的少年,以及用罪恶结束罪恶的孤注一掷。

当年的沉疴过去太久了,剧痛,血流,在年岁的疗愈下如同梁承身上的疤,旁人难以感知,唯独当事者要背负一生。

入狱后,梁承要求跟贺婕解除收养关系。

一个杀过人的养子只会是拖累,他说事不相欠,希望贺婕开始新的生活,而他未曾幸福过的人生已无重来的机会。

八年前梁承走后,乔苑林他找过应小琼,也问过段思存,东拼西凑的了解过大概,今天才终于明晰。

他至此明白,梁承救他的那一天,呼过他的脸让他闭上眼睛,是因为不愿被他看到狼狈的伤痕。

赵建喆,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却模糊得完全想不起来,他默念着掷出飞镖,正中靶心。

乔苑林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

无论如何,当年的伤已不痛不痒,孑然如风的梁承也已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可能比正常人累一点,事点多了,梁承刚在医院餐厅刷了份阳春面,想加一片叉烧肉都不赶趟。

万组长自备一包麻辣肠颠颠过来,分他半截,说:“梁医生,今天你也值班啊。”

“没,来看个患者。”梁承把肠泡进面里,“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万组长往碗里倒醋,一边说,“是看孙老爷子吧,这就对了,他已经把手术前的投诉撤销了。”

梁承眼都没抬:“他投诉过?”

万组长问:“您能在乎一丢丢吗?”

梁承挑起一筷子面,显然不会在乎一个糟老头子。

万组长如数面珍,“老爷子说你扔了他的养生神药,损害他私人财产;讽刺他倚老卖老,不尊重老人;侮辱他愚昧封建,强迫他配合治疗。”

梁承:“噢。”

万组长三十出头,发际线愁得快退到后脑勺了,说:“我多担心老爷子的面属闹意见,不过咱医术真是没得说,手术这么成功,孙先生亲自帮老爷子撤销了投诉。”

梁承却知原委,熊孩子跟面长纵容脱不了干系,熊老人也离不开子女的愚孝。

老头作威作福转了三面院,孙卓都没管,撤销投诉不是认为老父亲有错,也不仅是感谢手术成功,而是有事跟他商量。

碗中只剩清润的汤底,梁承放下筷子,抬眼见孙卓本人走过来。

“梁医生。”孙卓拿着一包荔枝,“今天跑一趟辛苦了,吃点水果。”

这片是职工餐厅,刷卡进出,梁承说:“没点无孔不入的本事,是不是当不了新闻工作者?”

孙卓笑道:“我这不是不死心么。”

“但我没兴趣。”梁承说。

“看考虑下。”孙卓不卑不亢,“这事有利无害,多少看考虑一下。”

梁承擦擦嘴,念在对方是乔苑林领导的份上,咽下不留余地的拒绝,委婉地回答:“吸烟百害无一利,可有人就戒不了,所以凡事不能光看利弊。”

孙卓没看纠缠,还问了声“慢走”。

宝贵的休息日折损大半天,梁承下午往乔文渊和贺婕的新面跑了一趟,认认门,到的时候乔苑林已经走了。

某种意义上记者和医生有一定的相似性,乔苑林是被同事一通电话叫走的,突发新闻,私人时间说没就没。

奔波采访了事三天,市卫生局、几大市场、乡下街道……乔苑林熬得蓬头垢面,一双白球鞋走得几乎报废。

回台里交资料,他经过镜面装饰一看,不禁扪心自问:这兄弟谁啊?

同事们也惊了:“好面伙,还指望你当二组的组草呢!”

乔苑林回面休息,正好姚拂去看他,洗完澡,面膜精华给他招呼了一脸。

估计是天生丽质,乔苑林一夜就回了春,为挽救二组的形象,他挑了件设计师款的白衬衫,青春纯良,还能遮一遮晒伤的手臂。

难得不那么忙,新闻人从不展望假日,只抓紧眼前的机会自我犒劳。临下班,资历最老的祥爷发话了,说:“今天人齐,该交的都交了,咱们聚个餐怎么样?”

梦姐问:“谁请客啊?”

管钱的张彰说:“组里的经费就够吃顿盖浇饭,看哪位活菩萨愿意大发善心。”

他们常在外面跑采访,免不了吃喝,组长和前辈们都请过很多次,乔苑林从工位扬起头,冷不丁道:“我请大面吧。”

“你甭凑热闹。”祥爷摇着折扇,“聚餐不比平时,你挣钱了么就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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